消散,他也没有理由再在床铺上徘徊不前了。安斯利深吸一口气,把耷拉在床边的手臂放在枕边,双臂的肘部撑住床面,右腿的膝盖慢慢发力,眼下,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第一次没能成功,他决定再试一次。随着他的全身再次发力,他的脊柱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安斯利咬紧牙关暗自坚持,直到自己可以用两肘和膝盖支撑身体的重量,让腹部悬空。走到这一步,对于一个险些瘫痪的人来说,已经不能再困难了。
雨点稀稀拉拉地打在卧室的窗户上,这座城市的天气,和朱利乌斯星系里成百上千的城市一样,都是由罩在城市上方的球壳状结构制造的。而对他这个专业对口的学生,这个结构有个专业的名字:“费弗尔气候总控机构”。
秋天总是很冷,今年的寒潮来得格外地早,他颤颤巍巍地坐在床边,把腿向前伸,直到能够够到脚边的拖鞋。地上那一摊白色的药片在灰色地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安斯利意识到,他还是要弯腰把它们全部捡起来的,除非他不想吃了。
但是,没有这种事,它们很贵,而他作为身体改造上的保守派,自然希望每一分钱都能够花得物有所值。
房间里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行李,或者说,行李的一部分。如果其余的部分不在这里的话,那么应该在降落场附近的垃圾分类点里吧,要是政府不再关心空难受害者的隐私的话。
真是个地狱般的笑话啊,安斯利这样想着,这么恶毒的讽刺,也就是他这个生还者有资格说了。
是的,他是生还者,但是还不如死了好,每一天的醒来和入睡,以及这之间每一件需要他活动身体而不是脑子的事情,都足以让它痛不欲生。5分钟撕心裂肺的疼痛,诸如腹泻前的绞痛,足以让人撕心裂肺,但是持续全天的隐隐作痛,哪怕只是微小的不适,都完全让“痛不欲生”这个成语黯然失色。
而他已经忍受了一周了。
不,应该说,他才忍受了一周。
好不容易才把地上的药片全部捡起来,刚刚才稍微干燥一点的内衣,现在又全部被汗水浸透了,在这有点阴冷的房间里让他毛骨悚然。要是他能够负担得起电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瑟缩?
安斯利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苍白冷漠的脸,内向的个性让他的脸有些惨白,空难之后的身心折磨让他眼神空洞,深长的眼尾和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更显出他的颓废。这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短短两周之前,他还沉浸在永远不会结束的蜜月之中,和艾丽莎一起满心欢喜地坐上回到亚斯本星的航班,等待着新一个学年的到来。
还是不想这些了,都没有意义。
现在是7点47分,他要马上吃完早点,然后去医院复查。安斯利很紧张,今天的复查,将会决定他余生的方向,如果情况没有他估计得那么好,那么等待着他的就会是无尽的煎熬。其实他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对吧?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但是他绝不肯面对这个事实。绝不。一旦他这样做了,就相当于否定了他前二十年人生当中树立的认知,这样做无异于点火自焚。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就像是手环投影到面前的新闻上会说些什么一样。
“共和国国立电视台1台消息:据悉,于两周前的9月1日发生在亚斯本星表面的‘拉法埃尔’号客运飞船坠机事故的遇难者人数已经完成最后的确认。截止到目前,1号中转机上的144名乘客中有85人受伤,其中55人重伤,49人遇难——”
就是这样了吗?如果是的话……
“——另有1人失踪。”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她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