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这边刚上清口茶,徐稚棠上学之事便传到了北院的老公爷耳中。
老公爷屋里响起一片摔摔打打瓷器碎裂的声音,光宋朝的青花瓷瓶便跌了一整套。
几个老姨娘轮番上阵劝老公爷,不管用,反被老公爷骂得哭哭啼啼出屋。
老公爷命小厮搬来大儿子屋里的落地西洋钟,这钟是徐遐近年最宝贝的物件,看得比命根子重。
老公爷举起拐棍往西洋钟外壳上重重一捅,他老人家年轻时在沙场上当过耍红缨枪的将军,虎老雄风在,这一捅西洋钟上就是个碗大的窟窿眼,可把一旁跪着的徐遐看泪目了。
徐遐抱着自家不讲理的老爹大腿干嚎了几嗓子,“爹啊,您老撒气往儿子身上撒,这钟又没得罪您。”
老公爷照徐遐头上敲了一闷棍,骂道∶“怕媳妇的窝囊东西,我孙女好好的,才在家里住几日,又要被你媳妇赶到书院里让别人害。小野生下来就比她姐姐身子弱,你心疼你媳妇,你媳妇偏心老大,就我小野是没人疼的孩子。好不容易孙女养到这么大,小野如今一顿能吃三碗饭了,我刚放点心,你媳妇又来折腾她。不孝!你们都不孝顺!”
徐遐赶紧朝老公爷连磕了几个响头,“爹啊,是儿不孝顺,瑟娘是小野母亲,她都是为小野好。谁家女孩有小野这样顽皮,再没有人管管她,她都成女恶霸、女痞子了。”
老公爷坐在罗汉床上,剜了双膝跪地的徐遐一眼。他手里利落地盘着油光水滑的核桃,眼角的皱纹拧巴成一团,“儿啊,你要晓得这是欺压女子的世道,小女郎学得贤良淑德管屁用,将来遇到个薄情寡幸的屑夫君,或是碰见个刻薄歹毒的恶婆婆,受气事小,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我不要小野乖,更不要她太懂事,宁叫她去打别人,也不想看到她被别人打。”
跪在罗汉床边的徐遐不住点头,也只能点头,老人家宠孙女总能扯出一套歪理来。
“爷爷——爷爷——”
堂屋外传来徐稚棠的喊声。
老公爷立刻起身往大门边走,徐遐跪得腿麻了也想起身,被老公爷喝止,他只好跪在原地。
恰好丫鬟掀帘,徐稚棠罩了件火红的披风进门,她怀里抱着个小瓷缸,缸里是她养的一对金钱龟。
与老公爷施过礼后,徐稚棠感受到屋内气氛凝重,见自己爹爹跪在罗汉床边,道∶“正好爹爹也在,我就不必再跑到爹爹书房与他辞别了。爷爷,我去上学了,您帮我照看这两只小王八。”
“哎哟,我孙女可能干,这两小王八养得这么好看,比爷爷龟池里这一堆都长得精神。”老公爷双手捧过小瓷缸,打量孙女面上乐呵呵的、并无不想上学的怨气,心上放宽了几分。
“宝鸾表姐说,我娘书院里有几个学生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我去瞧瞧是不是这么回事?爷爷,孙女有一事和宝鸾表姐她们争了许久,这男人啊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女子为何不能五夫六郎呢?”徐稚棠似乎听到房内有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是从她父亲嘴里传出来的。
有爷爷在,爹爹是大气都不敢喘的,她爱怎么说怎么说。
老公爷装作认真考虑孙女说的话,半开玩笑地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小野你有这种想法的话,爷爷替你多物色几个俊俏的夫郎就是。话说,你们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趴墙头偷看少年郎?”
徐稚棠从不在她爷爷面前说假话,“何止是看啊?私底下还要比较呢。爷爷,我能去南风坊开开眼吗?宝鸾表姐说她都偷偷去过三四次了。”
徐遐刚想吱声,责怪小女儿想去烟花之地玩乐。
老公爷抢先开口∶“这有什么不能的,小野,咱们出去得讲排场,光明正大的去,还要去打赏。我孙女打赏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