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七日,便遣人去窦府送些衣食、洒扫除尘,城中诸夫人见了,纷纷效仿。
凡与窦夫人打过交道者,都知道她行事古怪,从不允许旁人进入内室,也拒绝到其他夫人府上暂居。只是独自一人,守着那空荡荡的院落。
少音来到窦府之时,庭院里整洁有序,看样子今日已有夫人遣人过来打扫了。身边跟着的仆妇经验老道,领着随行婢女,手脚麻利的将马车上的食盒、茶点、衣物,一样一样打点妥当,送往堂内归置。
耳边并未传来妇人疯癫之声,料想窦夫人此刻应该不在堂前。少音沿着院内一条窄窄的石子小路,往后院去寻。
与前院的整洁有序不同,后院里经年不曾有人来往。林木枝杈横飞,藤曼肆意盘绕,遍地杂草茂盛,让人无从落脚。这些活计需要仆妇或匠人日日在院中维护修剪,才能有一番光景。只是眼下,人已疯癫痴傻,尚且顾不住体面,哪里还能顾得上花草呢?
微风拂过,一抹粉红的花枝从杂草丛中露出,随风摇曳。少音上前探看,原来是那日在偏僻院落中折的那株桃枝。不想,竟被窦夫人种在了此处。
看来,窦夫人对桃花倒是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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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盎然,和煦的阳光洒在蜿蜒的官道上。大队人马的到来,让原本寂静的山谷出现了片刻喧嚣。
从樊州城出发后,陆戈紧皱的眉头没有片刻舒展。
朝堂之事,波澜诡谲。当今陛下一改尚武习气,大张恩科,文臣的地位与武将不相上下。文人儒士无一不盼着早日鱼跃龙门。曾经太/祖时期的满朝武将之景,再也不会重现。
如今他扫灭北桓、铲除外患,还没来得及进京觐见,八百里加急的封赏军报,就已经呈上了军营的案台。对一个武将而言,这是莫大的恩宠和荣耀,也是难逃的枷锁和桎梏。
近几日飞鸽来信,在他抚恤军属期间,已有几个文官谏臣上表参奏。左不过是说,未还朝而受封赏,会致使骄矜日盛,有功高震主之嫌。又听闻,陛下着意让人将此类奏章统统驳回。
当今陛下宽厚仁德,只是伴君如伴虎,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正午时分,随行人马在一处驿站歇息。厨房处升腾起几缕青烟,因上将军一行的到来,今日的饭食里特意添了不少山野美味,以示对尊贵客人的敬意。
驿丞正准备再抬几坛酒,却被陆戈言辞拒绝。出门在外,概不饮酒,这是他经年养成的习惯。符离和众校刀手早已见怪不怪。既不喝酒,这顿饭便吃得简单。
饭罢,众人在驿站外的林荫下稍事休整,等太阳稍稍西移后再出发。
见陆戈军纪如此严明,沈霁之的心中多了几分敬佩。
虽然同朝为官,年纪相仿。但是,一个常年在朝堂,一个常年在战场,不曾有交集,更谈不上什么印象。他对陆戈的了解,仅限于本朝的史书文墨,还有同僚间的言谈罢了。
说来惭愧。与陆戈相比,沈霁之算得上新贵。自大父起,家道中落,且无祖荫庇护。沈霁之一路走来,全凭自身本事。在朝堂上逐渐有一席之地,一朝拜为光禄大夫,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
上巳飨宴,沈霁之第一次见到陆戈,心中惊讶不已。如此冷峻的一张脸,眉宇间尽是将者的威严。书中常说的不怒自威之相,此刻鲜活的出现在了眼前。
驿站外林木荫荫,陆戈正独自一人斜靠大树,擦拭手中的环首刀。沈霁之略略整理下仪表,上前搭腔:“将军年少成名,此次回京受封,何等荣耀,前途不可限量。”言罢,轻轻拱手,恭谨十足。
“沈大人谬赞。陆某一介武夫,略有尺功,不足为道。”陆戈手中转动环首刀,冷声答复,看样子并不想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