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院子里吹过了一阵凉风。
过了一会儿,我妈又问大舅:“大哥,柴大爷还告诉你什么了吗?”
大舅想了想说:“没什么,就是叫我和爱国去镇上买点肉和酒,说是如果事情不妙,他明天要来,酒肉先备着。不过别太担心,老柴头说了,只要他在,阳阳就没事。”
大舅说着,我爸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小得我都听不太清楚。
“对了,我们去镇上的时候,发生了件事。” 大舅没注意到我爸的叹息,继续说:“村口的聚义庄,那个民国时期最老的殡仪馆,被拆了。当时我们路过,看到武警在那里戒严,推土机把那两座停尸房推倒了。我凑过去看,看见了一个高瘦老头,特别像老柴头。可我还没弄明白,你家爱国就拉着我走了。”
每次大舅提起“老柴头”,我爸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怪异。他低着头,只有我看得见。
我爸虽然脾气急,但一直都是个实在的人,对人对事都很真诚。他觉得老柴头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早晚要还,但又不想让我将来过上像老柴头那样守着别人的坟墓。
对他来说,老柴头和我的前途之间,是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
晚饭后,大舅带我去南屋睡觉,我爸妈在北屋低声交谈,直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我是中午才起床的,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大舅虽然闭着眼,但我知道他没睡着,因为他一直没打呼噜。
那晚,我们都知道这将是不平静的夜晚。但我们又不知道何时会发生什么,这种不确定让人感到难受。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那晚不只是大舅,连我爸妈都没能入睡。半夜,我听到我妈起来关窗户的声音。
直到凌晨四点多,天色微微变亮,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首先被惊动的是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它们突然发出了惨叫声,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喊声,就像是古老唱片机的声音。
我被惊醒,身子颤抖了一下,大舅也醒了,轻轻放手在我肩膀上,示意我别出声。我们竖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声音。
母鸡的惨叫很快停止了,接着院子里刮起了大风,夹杂着一股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拉破风箱时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沉闷的碰撞声,好像有东西在撞墙,震得屋子里的墙都颤动了。
我感觉到屋顶的泥巴一点一点地落在我头上,大舅也是,他示意我别出声。
撞击声持续了一段时间,越来越急,听起来越来越沉闷。我能感觉到,院子里的东西不是撞我们家的石墙,而是撞击一面柔软但有韧性的墙壁。随着频繁的撞击,它的力量被迅速化解。
我不知道这种声音持续了多久,直到天色逐渐亮起,院子里突然恢复了平静。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和大舅脸上的泥点却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