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一程。
刘英尚未说话,忽闻萧煦开口:“去之前孤想先行回府换了这身王服,下狱粗布麻服即可,若是仍着这身,不仅折辱陛下,三法司堂官见了也会为难。”
刘英连连应声:“老奴这就去向陛下请旨。”
***
萧煦靠在马车壁上,掀开帷幔一角,听着马车奔袭时的飒飒风声。东宫位于紫禁城东南的清宁宫,萧煦不常留宿在那儿,此番回府回的也是宫外府邸。锦衣卫清过道,此时街上仍无行人,大都难得如此冷清。萧煦微微探头,已能瞧见太子府的重檐高楼。
门口侍卫齐声行礼,府内小厮开了大门,两行侍女鱼贯而出,衣段翻飞。
“拜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萧煦行过垂花门,步入小游廊。游廊旁溪流潺湲,乱石嶙峋,府中家仆皆立于中庭,为首的管家见他入内,便出声高喊:“拜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身后众仆也随之下拜,齐声高喊:“拜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萧煦立在紫藤萝下,眼前忽地有些模糊。这一幕和当年他才搬进这王府时是极其相似,只是高呼千岁的人变了好几轮,立于人群最前方的管家也老迈了。他怔怔地望着他们,轻声说:“起来吧。”
管家默立着,和身后府中家仆一起注视着萧煦。他们都知道今夜要面临什么,但他们并不畏惧,他们已然做好了抉择。
谁说下跪的奴仆只有奴颜婢膝一幅面孔,他们也有信仰,有追随的明主。
今生这条命就给了萧煦!
“不是说好了今夜之前将王府遣散的吗。”萧煦说,“陈叔,你还是第一回没有遵从我的命令。”
陈叔笑起来颇为憨厚,萧煦平日里总觉得他有几分老实过头:“老奴如何敢抗命不从,殿下的意思老奴可是传达到了,但大家感念殿下的恩情,自愿留下来送殿下一程。”
“替我寻一盏风灯来。”萧煦似是无奈,“他们都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之人,还是尽早遣散,不必为我徒增造业。”他接过管家递来的风灯,向寝殿的方向走去。身后紫藤萝簌簌,似是啜泣。
管家撩袍下拜,忽地泣不成声:“恭送皇太子殿下。”
萧煦听着身后振聋发聩的拜别声,只无声一笑,没有回首。他摘下翼善冠,经火点燃,一把扬了,又将寝殿内灯盏渐次点燃后尽数推倒。火扑进实木里,眨眼间燃烧起来。
萧煦面无表情地出了寝殿,刻有名讳的白玉坠子在走动间掉落,‘咚’地一声,似是碎了。萧煦不作理会,他孤身踏上高楼,夜色暗下来,风灯只能照亮脚下前程。萧煦手指轻轻抚过王服上鲜亮的华彩,象征皇权威仪的富丽堂皇,也不过如此。越是奢侈,便越是贫瘠,看似锦绣,实则枷锁。
往来天地间,他也想自由如沙鸥。
萧煦凭栏俯瞰,乌发垂落,被风吹动,轻柔如母亲慈爱的抚面。他看见萧鹤渊正纵马穿街而来,朱红锦服,分外耀眼。
“皇兄!”萧鹤渊单手将明月楼从马上抱了下来,而后扔开缰绳,没命似地狂奔,“你下来!”
萧煦后退几步,不妨踩在过长的衣摆上,踉跄了一下。他将王服褪下,引燃后扔进用来供奉灵牌的祠堂里,只留下一身惨白的中衣。木料经火便燃,浓烟渐起,萧煦闻到了炙烤的气息。
萧鹤渊愕然,愣了一瞬,等他回神时,萧煦已复立于栏杆旁。他冰冷的指节搭在栏杆上,冷静得不可思议:“不要过来,阿渊,皇兄有话要对你说。”
萧鹤渊下意识止步。
“陈氏借由工部贪墨祸害百姓,是人神共愤,罪无可恕之罪。我既为储副,又是陈家子,于情于理,都难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