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他说他自己一直是个软弱的人。不光不敢做自己，也不敢不做个正常人。
程路跟他说。他学了好多知识通晓各国历史文化，看过无数人悲欢离合波澜壮阔的人生，但是他依旧没有找到该如何跟家人说“我喜欢男生”的答案，以至于，当家人发现他有个男朋友时，做法是多么疯狂，像中世纪的教徒一样，为了自己的信仰迫害别的人。他却不知所措，没有为爱他的男朋友辩驳过一句话。
程路跟他说。他的男朋友是个混混儿，是真的看人不顺眼就论棍子的粗鲁的坏蛋，但坏蛋却会捧了满怀玫瑰在百多人的夜店向他表白，坏蛋会陪着他吃饭学习，在他抑郁症发作时抱紧他度过日日夜夜，坏蛋带他夜晚兜风带他爬山看朝阳，听他说一些语无伦次的话做一些无聊的事，坏蛋尊重他所有想法，甚至给他一切的恶念一个合理的存在。他可以在坏蛋面前歇斯底里的骂脏话，可以心安理得觉得自己跟坏蛋比是个好孩子。他说，直到坏蛋被他的家人抓住打骂，他像个渣男一样把坏蛋扔下逃走，直到他家人给他安排相亲，定了女朋友，直到连他自己也动摇了，坏蛋还是会偷偷地回到他身边，笑得像个无赖，问他要不要被坏蛋拐走。
程路跟他说。他一直以为动人心扉的爱情故事只存在在文学里。两个人身份差别巨大，不过是在夜店认识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互吸引，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离不开对方。情深几许，好像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他说，所以，钟鸣，如果你也遇见能让你欢喜的人，你要珍惜。
钟鸣才明白。在事务所，程路看到他和骆成白时，为什么总是一脸的欣慰和思念。他不是在看他们，而是透过他们，在看他的他的坏蛋。
程路还跟他说了好多，说到后面，更像是忏悔。他说到自己父母对自己的逼迫，说到章华导师的帮助，说到自己也有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心理医生要联系他的家属，说到他开始玩金盏花死亡游戏，还说到他在游戏中遇到的几个人和一件令他懊悔的事。
信的末尾，程路说，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深夜死去。程路说，想要和坏蛋葬在一起，葬礼最好是个大雪纷飞的天。程路说，因为有钟鸣有坏蛋有章华，他也算过了个不错的人生，程路说，现在，除了钟鸣，不会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些了。程路说，谢谢你，钟鸣。
钟鸣读完一整封信，抬手捂住眼睛。
这封信还是给他造成心理负担了。他想找程路控诉。他想问问程路，“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深夜死去。”这句话里的“意外”，会不会就是指他自以为是的打扰？因为被打扰了，程路才不得不提前离开？
钟鸣发誓。如果时间能退回到程路来找他的那个凌晨，他一定认认真真地听程路说话，他一定在程路谈及男朋友时多聊几句，他一定在察觉到程路情绪不对时直接问他怎么了，他一定在程路还在的时候就翻书看到这封信，然后把这封信撕烂，抓着程路进入深层梦境完全改了他的记忆，但凡程路反抗，他都给他来针麻醉。并且，他一定拦住要回家的程路，他一定不会跟程路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