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苦练手语,要和盛冬说好多好多话,大到在工地里发生的趣事,小到晚餐吃什么。虽然盛冬不能说话,几乎都是他在说,但他还是很开心,久违的开心,像新酒装在旧的酒囊里,酒囊因酒发酵,即将炸开那般开心。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可能是失心疯了。
被失而复得的惊喜冲昏头脑,让他得意忘形。
他把盛冬当成了他儿子的替身,说了好些他儿子的事情。儿子的喜好,儿子的聪明,儿子弹得一手好琴,还有儿子在学校被霸凌。他跟盛冬说,他很愧疚,没有注意到他儿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以至于从天台摔下去,他儿子最怕疼了。他跟盛冬说,他恨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好父亲。他跟盛冬说他心里最隐秘的愿望,想杀掉那个欺负他儿子的人。
他发现,他除了是个窝囊的,还是个自私的。
盛冬这孩子,除了不能说话,剩下的都被他当成是他儿子的替代品,包括名字。他给盛冬起名叫“盛冬”,是因为他儿子就叫盛冬。
他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里,还把本不叫盛冬的孩子绑架进来。
是什么时候梦醒的呢?
他苦笑。
他梦醒,是当他知道,盛冬真的把那个欺负他儿子的人找到,并杀掉的时刻。他被吓醒了。
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儿子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不光是儿子不会回来了,他还毁掉了盛冬,他是个罪人。
罪人才该被毁掉,罪人该死。
所以,他要把盛冬从他和他儿子的阴影里释放出来,他要把盛冬的人生还给盛冬。尽管他可以预见,盛冬未来的生活会遭遇些苦楚,不是一帆风顺。但生活之所以是生活,就是生生不息的活下去,是像河水一样,是流动的,是或蜿蜒或笔直,是一直向前的,一直向前,就会有无数个新的风景,无数个新的可能性。
他一个软弱的人,已经没什么可能性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要做一次勇敢的人。终此一生,只此一次。
……
盛勇带着盛冬走了很久,来到一扇门前。
他打开门,没在关上。
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节点。
——盛冬杀人的那一夜。
“小冬。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朝盛冬微微一笑,松开盛冬的手,率先走进去。
在盛冬面前,他挺胸抬头,昂首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