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兖国前的最后一天,雷雨交加,萧遥终于找到了尔弥镜希望他找到的那个人。然而,他却没有因此而感到惊喜,更贴切地说,是如释重负。本来,有总比没有要好,为什么这么说?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或者说期待的要过于平常了些——原来是一个厨娘,就是庄王派在他身边照应他一应吃喝的一个厨娘。
这人出现的有点儿突然,完全出乎萧遥的意料之外。当晚,雷声隆隆,雨还憋着劲儿的时候,这厨娘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竟躲过了侍卫的盘问,亲自端来了饭菜。她自报名姓,邀功似的说这几日饭菜都是她伺候的。萧遥听她声音,先是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命运之神敲了一记脑门,接着看了眼这妇人,干干净净,虽没有生得如花似玉,却也是个让人看一眼舒服,看两眼放心的厨娘。他瞅了瞅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竹笋鱼羹,酸汤小酥肉,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了她几句。谁知她还不走,毕恭毕敬想要他尝尝品鉴一番。也罢也罢,萧遥正饿着,这汤白肉嫩的,又香气四溢,他便吃了几口小酥肉,又盛了一碗鱼羹,正想再夸上她几句,突然被汤中的鱼刺梗着了喉,咳了几下,忽觉口中填满了苦味,哪里不对,指着鱼羹又气又急,说不上话。
厨娘扑通跪地,连连磕头请罪道:“大人恕罪,鱼羹中的鱼刺可救奴婢一命,大人恕罪,救小的一命吧。”
大帐中空气沉闷,过了会儿,萧遥化开了鱼刺,缓过来,满心的委屈,问她怎么回事。
“庄王想多留大人您些时日,这几日饭菜中都加了他给奴婢的故梦粉,今晚酥肉是最后一剂,吃不死人,只会让您身体不适又眷恋此地不肯离去,”说到这,她看萧遥正要急,赶忙接着说,“大人莫急,那碗鱼羹加了我们大玄术师给我的药,会让您归心似箭,再不想归来,因两药相冲,所以此时您已无碍。”
萧遥舒了口气,又听她说,“大人见谅,您若不吃,他二人均会知晓,奴婢家有两岁小儿,夫君流放边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将计就计,只是接下来,大人一走,奴婢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说着,抹了两行泪,强忍着不敢啜泣。
萧遥看着,心里虽有些怨,但想来她也是被逼无奈,亦有可怜之处。他没想到样样贫瘠的西兖国,暗地里投毒下药的功夫却是了得,连他都未曾察觉,传闻西兖国这些年出的玄术师在七国之中也不少,却是明争暗斗,还生出这些个旁门左道,而这西兖国的国君全然不是个良善之主可见一斑。
“轰隆隆”,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大帐厚重的帘幕无端由地鼓起来,一闪而过的光透过那缝隙被萧遥一览无余。刹时,他一个激灵,不由得想起了火性之人,这个被夹在其中的厨娘,整日烧火做饭,来得也不是没有缘由,她身上不就带着火性?他盯住她,沉了沉气,复问:“那你这鱼刺演的又是哪一出?”
“鱼刺乃奴婢有意为之,所下之药无色无味,只有遇血方能被察觉,所以,恳请大人您借鱼刺之名向庄王揭发我下毒嫌疑,奴婢愿意一死以谢罪,如此死无对证,他们不敢深究,大人也可放心离去。只是,可怜我家小儿无人照管,我看大人是心慈面善之人,还请您看在奴婢道出实情的份上,将我家中小儿一并带走,交给我夫君王衡,奴婢便可瞑目了。”说完,将手里攒着的信放于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匕首就要自戕。眼看就要刺向心窝之际,萧遥说时迟那时快,屈指一定一摆,一道灵光立马将匕首拍到了地上。
“你真心想死吗?”
她哭着摇摇头。一阵沉默,大雨接踵而至。
“那你就活着。”萧遥确定无疑,这一个小小的厨娘有这分胆色和智慧,尔弥镜啊尔弥镜,这就是那个冥冥中让我称心如意的耿直之人?那看来我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