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半句话,在那煎熬发泄似的语气里,显得极淡。
可他听清了。
一清二楚。
可是他尚且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她便沉痛的摇起头来,微沉的眼眸几番开阖,窒息般道:“可是不行。他太好了。我才是修罗,根本没有资格迈出那一步……而我做的那些事,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折磨……”
只有姬格。
只有他,是以慈悲立世,从未生过恶心之人。
那样的人,她不忍心。
眸光一敛,她抬头深深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越千辰,只有你。”
——这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我走过四海八荒,唯有你一人。
越千辰始终沉静的望着她,听着她的每一个字,不发一言。
他听到她继续说:“你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一种残酷却抓得住的生活、更好的生活。我早知道,就算我们能过的,只有这一种生活,只能朝朝暮暮都与尔虞我诈为伴,即便睡在一张床上,想的都是怎么弄死对方,我还是想要这种生活。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他的眼底渐渐欺上一层淡薄而悠远的笑意。说来也不像是笑,似乎更是种追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对他说了出来:“你熔了我的心——即便是用一把开天烈火使它一直燃烧下去——我也庆幸。这些,就是我的生活,为天所不知的命数,你给我的意义。”
——那些意义,是天音子一阕预言道不尽的缠绵悱恻,是生与死定断不了的恨与喜悦,更是连头顶的天、东方的青帝都一无所知的深刻。
——那些意义,在我心里,唯有你懂。
越千辰动了动眼眸,有多少情绪,无言以述。
她沉凝一瞬,继续道:“觉儿的事,你看我那么生气,可是在所有的气怒愤恨之下,我竟自私的也有一丝欢喜,”将搭在案上的手收了回来,郑重的望着他,她道:“——你不是个好人。”
越千辰忽然笑了。
从眼底滋生出的笑意,在红尘万物间,唯独择她以对,实则,也是绝好的喜爱。
他与她对望着,短促而郑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我不是个好人。”
两个人就那么相视着,为着这世间最不值得喜悦的事,停止不住的笑了好一阵。
——在我是个恶人的时候,你也是个恶人,多般配。
她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有这么一个人,我可以放心大胆的爱,放心大胆的恨,放心大胆的算计、伤杀,我不必去想他会因我而堕入阿鼻,不必去想我的罪孽会否牵连到他,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从阿鼻里爬出来的人。”
如此。
也算绝好。
越千辰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个人,蓦然间对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所有经历,忽然就不怨了。
遭弃于生父,罢了;
远养于外室,罢了;
国破而弑父,罢了;
罢了,都罢了。
因缘际会,或许这种种苦厄荡涤之下,只是为了与她相配罢……
值不值,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论说了,至少如今,眼前还有她。
至少,她认了。
“我不是在见到你那一刻爱上你的,”
——眼中凄迷了一层雾气,他忽然说。
伊祁箬眸色微微一顿,紧接着,便听到他进一步的解释道:“——准确的说,我不是在见到你的脸之后才爱上你的。”
那时春华岛,废墟中的一望,惊天动地,仿佛调动了他余生的所有心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