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在这帝宫里、在这人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既是主子、也像儿子,往后,我放心你,唯独缺的,就是你给我一句话,告诉我,你能让我安心。”
这样重的一句话,换了以往,定能让韩大总管怕得肝胆俱裂,可是眼下,他却忘了害怕二字。
“殿下……!”
他后退一步,又跪了下来——这一回,伊祁箬没有拦他,这么多年,也唯有这一回,他这一跪郑重庄严,值了万金。
他低着头,虔敬道:“奴才区区贱命,得蒙两殿不弃,选中侍奉君上左右,这些年奴才事上不敢说事事周全,但也一颗心虔敬恭定,没有丝毫敢负的!往后,更是只有更忠心的,绝不负陛下圣恩!”
听了这句话,她心里,便像搁下了一块石头。
她点点头,将人叫了起来。
韩统送她一路走到殿门口,临走时,她回头一望,想了想,对他道:“好好陪着他,往后,无论他的对手、他的敌人是谁,你都要帮着他。”
这一句深意极重的话,韩统怎么也是宫禁里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了,过耳这么一听,便隐约意识到什么。
“殿下……”
看着月光下那女子在拥簇之中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低声一唤,却也情知,恐怕再也唤不回什么了。
回头的一刻,他险些惊掉了手里的拂尘。
“陛下!”
——伊祁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究竟将之前那一番说话听了多少进去,只是此刻他赤足踏地,一身明黄寝衣晃得韩统眼中一刺,而那面目上,却是他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心腹从未见过的深沉之色。
韩统跪地告了声罪,伊祁尧踏着地上的狐皮软毯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殿门前,目之所及,隐约还能见到那人的点点余光。
就这样过了许久。
韩统的膝盖已经有些麻了,此时,他忽然听到多日未曾开口的小皇帝沉缓缓的启口,问了一句:“大长帝姬的话,你听清楚了?”
韩统一怔,心下当即明了——他这是什么都听到了。
“是,”他双眉一紧,垂首道:“一清二楚,铭记于心。”
“好。”
这个‘好’字,伊祁尧还说得颇轻,继而他微微踏前了一步,负手抬头,望着头顶凄迷的月色,兀然道了句:“好好记住。”
韩统双眸一瞪,在背后直愣愣的看着小主子,半晌无言。
这句话的深意,他也是领悟得彻底。
深深呼吸一回,少年脸上的情绪并无变化,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句他过去从未想过的话,就这么自口中流淌而出——
“往后……朕再也没有姑姑了……”
伊祁箬在当天夜里便启程前往了冲凌城。
周嫱是在领兵调防冲凌以北太息湾时中伏而失踪的,姬异虽已派出了许多人去找,但直至伊祁箬来到冲凌城军帐中时,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我看,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与她并肩站在海边,花境的第一句话便是直接抓准了脉搏的,看了身边的帝姬一眼,他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的安危,她若是落到旁人手中,那抓她的人至今也没有放出什么消息来,想必就是要等着以后来制衡你的了,至于倘若她只是受困于哪儿了……那就总能找到。”
花境的这番话,怎么说呢,话是好话,不过她却是越听越别扭。
狐疑的转头朝他打量过去,她问道:“姐夫,这话不该是我来安慰你吗?”
——毕竟论亲厚,好友再怎么好,也终是抵不过举案齐眉的夫妻的罢?
花境悠悠斜了她一眼,随即哼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