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托到岸上后，我呛出几口水，勉强睁开了眼，却见面前的人是湿淋淋的时栎，失笑道：“怎么是你。”
时栎像只湿了毛的猫，止不住地想咬人，他抽了我一巴掌，用的是想把我打醒的力道：
“怎么就不能是我？！”
我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笑得嘴角疼：“好好好，该是你，该是你。”
可我想的却是，即便刚才把我捞上岸的真是凌负羁，我也会心有遗憾吧。
我要的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我要的是从前。
“起来，别像条流浪狗似的。”
地上的灯笼已经熄了，时栎还把它捉在手里，像是个帮自己小孙子拿垃圾玩具的老奶奶。
“谢渺因，心不死……则道不生。”他说。
我喜欢他这句心不死则道不生，仿佛落雨可以回天、江水可以逆流，绝望的鸟能再次飞上天空。
我们两个湿淋淋的，吹着冷风往东宫走。
因为婚典，今夜东宫格外冷清，空整座宫殿都散发着古旧梁柱散发出的腐木气，瓦釜飞甍的铜腥气和檐下铁马的铁锈气，风中送来滴滴答答的更漏声，还有细细碎碎的人声：
“听说太子妃容貌可怖，脸烧得如鬼一般哪！”
“那倒真是可惜了太子殿下……唉，世间只有美人配桀才的理，哪有天人配无颜的理？”
“我倒以为容貌不重要。那江家小姐家世门第不凡，殿下扶她成正妃，岂非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还考量呢！你先想想怎么对着她那张鬼脸，面不改色地侍奉吧！”
我和时栎绕着游廊走到墙角，瞧见是一群小太监和小宫女正在编排凌负羁和太子妃，不由觉得齿冷。
他们私下说得这么恶毒。可到了人前，他们定然又是一副谄媚的嘴脸。
我想起了太子妃站在高台上，面对众人审视硬撑出来的坚强，又想起她曾对凌负羁笑得那么明媚那么无所顾忌，心下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气愤，迈出墙角指着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冷冷道：
“你们领了她的赏钱，嘴里吃着她赐下的喜饼果子，却拿着她脸上那点伤疤贬损她？太子是你们主君，他娶妃，你们就不为他高兴吗。”
那群宫女太监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狡辩道：“谢公子，我们可是什么都没说。”
查无实据的事，能如何？
时栎扯住我得袖子走开，嘴里低声骂道：“有没有人真心实意为他高兴，关你屁事！”
我一想，也是，连我都不开心，别人凭什么真心为他高兴。
一阵风来，我忽然很冷，直直地就跌在了青石板上，整个人都凉幽幽的。
再抬起头，没有月亮的夜空却有漫天繁星，漫天繁星，漫天繁星……
“有些人吧，我不想和他纠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像是稍微用力就会断掉的线，“我希望他一辈子都只念着我……可一想到他早晚会有别人，我却没办法铁石心肠地咒他不幸福。”
时栎嘲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幸福？那样子分明是幸福得很。”
“蛮好的……蛮好的……”我轻轻笑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踩着如水的月色往前走：“那就这样吧。”
“哪样？”
“既不要让我忘记，也不要让我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