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粼粼秋水。皓月当空,隔着湖的岸上已设下帷帐,乐伎或坐或立、鼓吹弹奏,中央舞筵上的舞姬正跳着反弹琵琶,遮挡住了酒宴上高贵的宾主。
长安繁华,尽收眼底。
可惜,自己来到此地不是为了眼前美景,而是为了九年前那场令祖父死不瞑目的冤案。
沈微澜无声一笑,跟随白赞善走向筵席。
白赞善诗名满天下,赴澧王的宴算是赏脸,坐的自然是上座。非但如此,澧王还紧紧握住他的手,故知重逢一般与他寒暄:“先生一回长安便去东宫高就,小王没福,无缘恭听先生教诲,甚是遗憾呐。”
“哪里哪里……”白赞善将沈微澜拉到澧王面前,见缝插针引荐,“这位是下官小友沈汾,字微澜,吴兴沈氏出身。”
此言一出,满座侧目。
长安人人皆知,在安史之乱中失踪的德宗生母——睿真皇后沈氏,就是出自吴兴沈氏。
德宗即位后,对沈氏一族大加封赠,子弟入仕多为东宫属官,又因沈家男儿皆颀身玉立、气度雍容,被时人雅称为“青宫白鹤”。
可惜沈氏子息不旺,九年前更是举家迁离长安,返回故土。
如今突然见到吴兴沈氏子弟,又出落得如此光风霁月,众人都联想到了九年前离开长安的沈家。
澧王李宽最是直接,笑着问:“你可是睿真皇后那一支,青宫白鹤的后人?”
沈微澜听到先人封号,拱手行礼,算作默认。
早在白赞善引荐沈微澜时,李缬云就注意到这株人间玉树,这会儿便摇着扇子,对身边人戏谑道:“青宫白鹤,听着就让人想擒一只把玩。”
宫女们掩袖偷笑。
沈微澜耳闻轻薄之词,转眼望去,便看见了坐在澧王左侧席位上的美人。
那是个红尘艳气凝聚出的美人,如同国色牡丹,风流恣肆、旁若无人,兀自昂着一张绝艳小脸,左耳垂上的红痣在灯火下微晃,红宝石般艳丽。
一瞬间,九年前兴庆宫高墙上那一轮夕阳、穿过军靴滚向自己的朱红色藤球,都连同这粒微晃的红痣,在沈微澜眼底一一浮现。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一颗心跳得比乐伎掌下的羯鼓更激狂,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幸运如斯。
李缬云正与宫女说笑,余光察觉一道火热视线,转头望去,见众人瞩目的青宫白鹤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娇媚一笑。
哪知那白衣举子却目光一转,不再看她。
不再看她……
她李缬云看人,几时收到过如此冷淡的反应?
宫女宝绮注意到公主面色古怪,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嗯?”李缬云回过神,看向宝绮。
“公主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幻术啊,你看这天竺幻术有多神!”李缬云提着嗓子回答,声量多少有点怄气。
另一边,白赞善还在向澧王极力推荐:“沈士子才高八斗,诗做得极好,殿下若是有意,可以让他侍奉左右。”
热情推销完,他用眼神暗示沈微澜赶紧递上诗卷,却发现小友目光涣散,竟在走神。
这是紧张了?
白赞善对澧王尴尬一笑,暗暗扯了一下小友的衣袖。
沈微澜这才回过神,却仅是恭敬递上自己的诗卷,言谈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却总有一股纡尊降贵的味道。
一个白衣举子,对着他堂堂澧王,纡尊降贵?
李宽大为不爽,哪怕这人名头再响,也决定视而不见,只将诗卷随手递给左右,吩咐:“为沈才子看座。”
沈微澜淡淡谢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