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信进去。
紫娟和雪雁细细地看了一遍,都说满满一匣子全是空白的纸,没有一张纸是写了字或是有任何标记的。
黛玉又皱了眉头,拿了那匣子,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楠木匣子,又拿起新纸看了看,倒是细腻光滑,但前年制出这纸来,也送了许多过来。如今再送,又是何意?
想了好一会儿,黛玉又问,”数一数,这匣子里面有多少张纸?“
两个丫环认真数了数,“有40张。”
林黛玉掐指一算,今日是八月十四,到十月初五成亲之日,正是四十日。
“原来如此。也许是表哥怕我无聊,就送了这些让我每日写着玩。”
又看着眼前的小草,“虽不是名贵花卉,只我也不在乎那些,这小草倒合了我的眼缘,只觉有些熟悉。”
便吩咐紫鹃把小草搁在廊下,好生照料着。那一匣子纸先收在架子上,“以后每日拿一张出来。或是练字,或是写写画画。也省得无事可做。”
于是林黛玉每日早起理事,得空了便写一写,画一画。
只是一开始呢,还有兴致自己吟诗作词,待到婚期临近,琐事见多,越发烦闷,只是信手起笔,写些“日高人渴漫思茶”等句。有时烦闷了,便信笔由缰,写了“今日天大晴,暑甚”几个字便罢了。
终于到了十月初五,迎亲之时,林家、贾家众位亲戚尽皆在场。
黛玉像个木偶般由着梳妆娘子装扮,幸而这位娘子下手十分温柔,手脚又快,在黛玉坐得麻了腿脚之前便好了。
只一样,她的嘴巴竟不用停,先是夸赞黛玉省得貌若神仙妃子,又说了一串的吉祥话,从婚礼的隆重说到天作之合如何般配,婚后如何如何等话,黛玉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用眼神暗示紫鹃。
紫鹃便乖觉地捧了茶水过来,“您老说得辛苦,快喝喝茶润润嗓子。”
终于捱到收拾齐整,黛玉从镜中去看,打量着有何不妥,只说将那支金累丝嵌芙蓉暖玉攒双鸾步摇往右边偏一点,梳妆娘子照做。
几位女眷也说这样极妥当。
等了一会儿,有人又来报,安宁郡王侧妃贾元春亲至,又是一阵热闹。
不多时,吉时已至,下人来报杜少琼已顺利过了射箭、飞花、品茶三关。黛玉便知拖不得,到了贾母跟前,无语泪已流。
贾母接过红缨,不待黛玉弯腰,竟直接站了起来,将红缨系在黛玉的头上。
命曰:
今归尔家,必敬必戒!
其鸣喈喈,无违夫子!
黛玉盛装相拜,跪谢教养之恩。
侍女扶起,黛玉泪眼盈盈,念及祖母往日关怀,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自持。
贾母已是双目含泪,只道,“玉儿……日后记得回来,看看祖母。”
又亲拿了盖头,覆在黛玉凤冠之上,遮去了视线。
黛玉隔着红纱,看不清祖母的面容,饶是尝遍了生离死别之味,亦觉这纱隔断了一切,将她的人生又推到了全然未知的陌生之地。
她随着侍者行止,隐约只觉有人说些“嘉礼既成、良缘永结”之类的话,知道瑛石表哥上拜天地,下拜亲长,许下红叶之盟,缔结白首之约。
迈出大门的一瞬,黛玉忽然想到了母亲昔年带自己外出游玩上香,总是抱着自己,下马车、出轿门,总有一双手托着。
也想到了父亲躺在床上,温柔地轻抚自己的头顶。
隔着红色的盖头,她看到了比往日更广阔的天空。
一滴泪滴下。
黛玉将另一只脚也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