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探春如此问,邢夫人张嘴便欲说,然而还未说出口,便疼得“嘶嘶”地呼痛。
探春忙又道,“大夫人可是烫着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可不能落下病根,伤了体面。说来,这烫伤可不好治,最好的伤药还得去请鸳鸯姐姐,请示老太太示下。只是,便是得了上好的膏药,也要静养为上,毕竟这不是一日之功。”
探春嘴上如此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到底因为演技不足,少了三分真情实意,叫邢夫人听得早气得不行,奈何手指颤颤巍巍指了探春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到“伤了体面”“老太太”,又看到探春说这话时似有所指的表情,邢夫人终于明了了探春暗示的未尽之意:凡事慢慢说,私下里说,不能伤了贾母的脸面,更不能损害了贾府的体面。
加之嘴里舌头被烫得实在疼得紧,邢夫人只好败退。
至于邢夫人回去之后骂了两天什么“果然是小娼妇养的小东西”之类的话,便不必赘述。
鸳鸯将事情略去一些细节,略略与贾母说了,“大夫人那日说了,虽三姑娘当日止住了她的话头,然而在场那许多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不过一日满府便多了许多漫无边际的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贾母听了,倒还稳得住,“这事,你毕竟与我早报备过了,很不与你相干,好孩子,别怕。”
黛玉在一旁听着,早目瞪口呆,虽然早知道邢夫人爱财,但公然如此针对探春,实在不是长辈该有的做法。
她叹道,“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是如此,到底失了大家风度。”
鸳鸯继续说道,“此事,若只是牵扯我一人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三姑娘,小小年纪,竟被伯母当众给了个没脸。亏的是三姑娘,没事人一样。若是换了旁人,谁知道会如何!只是……二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倒先把三姑娘喊了过去,叫她送侍书过去邢夫人那里伺候几日,权当是赔礼道歉。若是如此,我这心里更是过意不出去了!此事原是我一人之过……”
贾母听到这里,打断了鸳鸯的自省,又好生宽慰了她两句,又转头叮嘱黛玉,“玉儿,这件事你千万要记得,大家主母者,必是顾全大局,非如此,一家子如何撑得住?眼光要放长远,只看着那点阿堵物,祖宗基业,都要败在这些人手中!”
至于王夫人,一向是如此糊涂,是非不分,连自己的利益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贾母这几十年失望了不知多少次,早麻木了。
“玉儿,再有一样,凡事要讲究公平,万万不能袒护亲近之人,更不能过分苛责身边亲近之人,如此寒了底下人的心,便是将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黛玉点头称是,又见鸳鸯面露犹豫之色,不免又问她还有何事。
鸳鸯目光游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论理,这话倒不该是我说,只是万不敢瞒着老祖宗,大夫人倒不全是为了钱财,她还说大老爷看中了我,要抬了我去做姨娘……”
说出“姨娘”二字,鸳鸯脸上的犹豫神色反倒消失了,断然说道,“奴婢不敢自傲,只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小草一般的人物,能得到大老爷的垂青是多少奴才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我从小便发下宏愿,再不肯做别人的小老婆!老祖宗!”
鸳鸯滚下两行热泪,“这是我的一点儿痴心妄想,非但是大老爷的小老婆我不愿意当,便是琏二爷、宝二爷、天王老子的小老婆,我也是不稀罕做的!求老祖宗成全!”
贾母一叠声地道,“好,好,好!原来不是贪图钱财,不是贪图管家的权力,还是因为他这个好色的毛病!我毕竟是高估了他!”
忙不迭地叫人去请邢夫人来。
又叫小丫鬟扶了鸳鸯下去洗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