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夫人整个人被他钳制住，丝毫无法动弹。她更加火冒三丈，气得重重一跺脚，扭过身体奋力推开儿子，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说说说，说什么说！别人把谣言都造到你脸上来了，你反倒好，胳膊肘往外拐，还拦着你老娘说理！我，我白养你了！”
话音落下，郭大夫人的一只手高高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儿子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郭光茂站在她的对面，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母亲的眼睛，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或许是被他的眼神所震慑，又或许是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根本舍不得打自己的儿子，郭大夫人的手在距离郭光茂的脸仅一寸远的位置停住。她恨恨地一甩手，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头转到一边。
郭光茂看看她，母亲依旧是一副不愿听、也不想信的固执模样。他又回头看了看表弟，只见郭光宗正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转，最终咬了咬牙，抬脚走到郭光宗的身边。
郭大夫人的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马上就变了神色，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你敢过去？给我站住！”
“母亲！”郭光茂的声音郑重而坚定，他低下头看着身侧的某处，随后下定决心一般，把手伸了过去。
在郭光茂声音落下后，郭大夫人只觉得这世界忽然在她眼前变得清晰而缓慢，许多微小的、不曾注意的细节，此刻都被她尽收眼底。
比如，她清楚地看到了儿子腮帮子鼓了鼓，然后垂在身侧的手斜向上微微抬起。平时注意不到的衣袖震动，此时在她的眼里竟然仿佛飓风刮过。接着，她看到儿子张开了手，那手心里有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他小时候意外留下的伤痕。
那时候，他才刚会爬。小小的一个白团子，被放在床上，裹在柔柔的、厚厚的锦垫里睡觉，呼吸平稳而舒缓。
丫鬟打扫时，碰掉了她簪子上的珍珠。她当时就发了火，对丫鬟又打又骂仍觉得不解恨，于是抄起桌上的茶杯朝丫鬟扔去。茶杯落地，碎瓷四溅。她们谁都没注意到有瓷片飞射到了床上。
孩子从睡梦中惊醒，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母亲，就本能地想要亲近他。于是，小小的孩童翻转身体，努力朝母亲爬去。
下一瞬，婴儿尖锐高亢的啼哭声骤然想起，她转头一看，只见小小的郭光茂哭得满脸都是口水和泪水，肉乎乎的手高高举起，手心里一片鲜红。
从回忆里回神，她看到儿子的手继续向前探着，白色的疤痕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被另一个人的手背遮挡得严严实实。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暖，郭光宗猛地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在过度的惊惶中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刚才，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肉体只依靠着本能做出反应，而他的灵魂目睹了房内发生的一切，却无计可施。
表哥的手向来是温暖而干燥的，可是此时，郭光宗能够明显感觉到手心的濡湿，他陡然发觉表哥的紧张和无助。飘忽的意识重新归位，放缓了呼吸，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和对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微微用力地回握回去。
“母亲，表妹说得都是真的。方才，屋里只有我和表弟两个人。”郭光茂的声音平静而缓和，把一件几乎可以掀翻整个郭家的大事，如同家常闲聊般娓娓道来：“我喜欢表弟，他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郭大夫人努力地消化着这段话。她眉间隐隐抽搐着，双目几乎凸了出来。就连生而为人的本能，都差点被内心的剧烈波动所压制。她憋了半天，愣是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差一点背过气去。她的眼睛不自然地翻动了几下，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终于喘匀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