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黛玉,黛玉脱口便道“叶落桑槐年未央。枯木撵春,腊尽暖尝。”
惜春年岁还小,探春却因黛玉这一句不知如何往下续,因是只能俯首认输。
湘云却忽而恍然道“遭了,方才忘了定规矩,这认输该如何惩处?”
众人一时沉吟,湘云便笑道“咯咯,我看,不如呵痒三息。”说罢凑近探春,双手呵痒不止,探春顿时蛆虫也似笑着来回翻滚。
说是三息,湘云却直待探春告饶不迭方才罢手。待探春要报还,湘云忽而瞥见远处一行人等,仔细辨认,顿时疯跑出来遥遥招手“俭四哥快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朝不远处抄手游廊观量。便见史纕、史穰两兄弟,好似左右护法一般蹙着高大挺拔的李惟俭信步行来。
但见其头顶内嵌红宝石忠靖冠,外罩枣红缎面外氅,内着牙白绣纹圆领袍,佩银底五彩风物腰带,脚下官靴不疾不徐踏雪而来。
二姑娘顿时挪不开眼,有些时日不见,迎春心下自是念得紧。那一旁的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待离得近了,又羞怯地收回目光。
偏生宝玉看在眼里,心下顿时老大不喜。因是便道“俭四哥何来之迟?我看待会子也出个联句难为难为他,若答不上来,那就罚酒三杯。”
湘云不知就里,头也不回便附和道“好好,定要出个难的。”
须臾,李惟俭到得近前,湘云便凑上前笑道“俭四哥来迟了!”
李惟俭略略瞥了眼黛玉与二姑娘,方才低头笑道“莫非还要罚酒三杯不成?”
湘云笑着歪头道“罚伱对联句,对不上,可补正是要罚酒?爱哥哥,可有句子了?”
宝玉合掌笑道“有了。”遥指不远处道“小桥堆雪烟花绝,秀木艳卉,剩残词半阙。”
李惟俭眨眨眼“蝶恋花?”
这宝玉出的句子,可不就是取自蝶恋花的词牌?李惟俭略略思忖,随即摇头笑道“罢了,认输认输,待会子自罚三杯。”
宝玉不禁暗自得意,黛玉却心下恼了,开口解围道“俭四哥每日家操持家国大事,又哪里得空思忖这些风花雪月?待会子俭四哥多饮两杯就算暖身子了,这联句,不若我来代劳?”
李惟俭拱手笑道“有劳林妹妹。”
黛玉轻挪莲步,不过三两步便笑盈盈停下来,转身道“有了……宝镜雕纹姿弄影,凄凉惹尽,灯瘦阑珊夜。”
“好句。”李惟俭笑着赞道。一众人等也纷纷称赞,那宝玉更是发了痴,反复念叨着‘灯瘦阑珊夜’,只觉黛玉才情高绝,却忘了方才黛玉回护李惟俭之意。
眼见黛玉小脸儿冻得通红,李惟俭担心再病了,因是说道“外间寒凉,我方才看戏班子入了府,不若咱们一并去瞧瞧?”
此言顿时惹得众人附和,随即朝着前头山水楼行去。
只略略对视一眼,黛玉哪里不知李惟俭爱护之意,只觉套子里的双手愈发温暖。不由得暗忖,俭四哥方才推说联不出好句,只怕是不想与宝二哥好似孩童般玩弄文字。实则论才情,单是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方今之世又有几人可比?
旁人奚落,俭四哥宠辱不惊,浑不在意,她却是小心眼儿的,哪里容得下旁人胡乱奚落俭四哥?
这心下想着,不觉便缀后了几步,待醒过神来时,却见湘云领着三春、宝玉嬉闹着竟走远了,俭四哥不知何时悄然随在自己身旁。
黛玉没来由的脸色愈发红嫩,偏了头,不敢看过去。
鞋子踩在残雪上,吱吱作响。又有远处树挂积雪被风吹得飘洒而下,李惟俭禁不住道“风戏残雪——”
黛玉不禁脱口轻声道“——念君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