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上,四周笼罩着积年的墨香,萦绕不散。
刚才看账时,指尖划过账簿上的文字,熟悉的味道从逐页的翻动中,飘散漫延。
旧时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唤醒了司川久远的记忆。恍惚间,面前的子谦和在国子监读书时那张稚嫩青葱的脸重合了。
也是夏夜的傍晚,自己和子谦并肩坐在书案前。
那日,自己书袋里的《尚书》不见了,正巧明日先生就要考,书本不见,可是大事。急的四处翻找,想着或许是落在了某处。
子谦绷着的小脸气呼呼的说道:“别找了,我刚看到是庚裘那家伙把你的书本撕碎了,扔到后院的池塘里去了。”
彼时的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反击,手脚无措的站在原地。
子谦随手将一本崭新的《尚书》递到了眼前,“这是我的,你照着誊写一遍吧。”
自己接过来,沉默的提笔开始写。可初到长安,还不熟悉汉字,写的很慢。
子谦叹了气,扯过一叠纸头,“你这样抄到天亮也抄不完。这样,你负责前半本,我帮你誊写后半本。”
就这样,两个人借着书案中间的一盏油灯,和那天出奇明亮的月光,抄完了整本的《尚书》。
年少时相伴的情谊,弥足珍贵。珍重到司川稍稍想起,便已涩红了眼。
他微转了头,不着痕迹的眨了眨。
视线一晃,子谦幼时那张稚嫩的面孔,带着灿烂的笑逐渐从眼前碎裂消散。
重新聚焦的视线里,是十年后已然口含天宪,可以左右朝政的权臣王纯正,司川不得不回归了现实。
我们终究还是长大了,要站在对立面了。刚刚一起坐在书案前,灯火映在墙壁上的身影,大抵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并肩作伴。
“司川,你要说什么?”疲累的王纯正打着哈欠,再一次问向了司川。
司川垂下眉眼,咳一声,掩住心中的怅然。
他知道,话既说出,两人便会从无间的挚友,变成了彼此防备的对手。从此,我为卑斯披肝沥胆,他为大元尽忠职守。
片刻,司川说道:“子谦,我今日收到消息,石藩国的军队有异动,他们派了十万大军过来,旗兵甲胄皆足。怕是要举兵过来攻打大元了。”
“什么?消息可准确?”王纯正靠着圈椅摇摇欲睡,瞬间吓退了瞌睡。
他猛然站起身,扬起的衣袖打散了明堂上笼罩着的陈墨香气。
他大惊道:“你怎么不早说,不行,我要赶紧进宫去。”
接着便急急忙忙向堂外跑去。
“子谦,别急,听我说完。”司川疾步挡在了王纯正身前。
王纯正绕过去,快步朝前走着,“司川,你别挡着我。边关安防可是大事,怕是大内已然收到消息了,我要协助陛下处理军情。”
见拦不住王纯正,司川喧声脱口而出,“大元在北境损失了十五万大军,长安城派去的府兵也有去无回,剩下的守防不过千人,如何能应敌?宋子章联合了多位朝官倒戈拓跋怙,朝野涣散,如何能与之一战?”
迎头向前的脚步停了,王纯正猛然回头。
长安城的守防向来是严密之事。之前在郊外有两万的精锐府兵宿卫长安。但因北境战争胶着,陛下便下了密旨派了大部分过去增援,可面上没有明诏,怕引起老臣的反对。还有宋子章倒戈一事,自己都没有得到消息。
司川是如何知道……
王纯正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司川抿着嘴,沉默了。
王纯正心中愕然,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