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挖水渠,种我们吃的稻谷,运回闽地卖掉。”
年迈的女酋长静静地听着。
在她还是个孩子时,她母亲模湖地给她讲过茫茫大海那边的陆地。
当她成为妙龄少女、热情地投入那位外来男子的怀抱时,男子也为她描述过屋舍华美、人物新奇的世界。
丈夫得瘟疫走了,她将丈夫的两件布衫改成襦裙,给自己和女儿阿鲲穿。那是部落里唯二两件不是葛麻兽皮做成的衣服,是对亲人的怀念,更是权威的象征。
没想到,在迟暮之年,这个忽然闯入的、穿着更为柔软的布衫的故国女子,用简单直白的语言,再次为她打开了想象的大门。
但很快,年迈的女酋长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凝重起来。
“郑娘子,你刚才说,如今的大船,从故国到我们海岛,只要一天一夜。阿鹏逃回来时说,他在船上看到了八次日出。所以,天地海疆,其实早已不是我高祖时那般了吗?”
郑海珠叹口气,寻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画了大明、台湾、满剌加、欧洲各国、美洲大陆。
“是的阿嬷,”郑海珠指着地面,“既然北边的笨港最近已有大船停泊取水,只怕整个大岛,很快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弗朗基人闯进来了。”
女酋长和她将要继承衣钵的女儿阿鲲,怔怔地盯着地面上仿佛鹿斑的图形。
“抓,抓。”阿鲲抬起头,对郑海珠道。
文阿嬷则陷入了沉默。
……
是夜,月朗星稀,南中国海的晚风,即使在早春,依然温暖如慈母的双手。
这个融有南宋遗民血脉的西拉雅人部落,虽然绝大部分成员都不会说汉话,却康慨地奉献出最质朴的欢庆,抚慰萍水相逢的大陆客。
郑海珠站在练兵场的角落里,看着劫后余生的同胞男子们,被灌足了野黍子酿的土酒,热辣劲上头,纷纷跳入场中,加入围着篝火跳舞的土人壮丁与少女们。
颜思齐也在其间。
郑海珠知晓他的酒量,说无底洞亦不为过。
但此刻,他却好似醉得彻底,平日里的老成持重荡然无存。
边笑边跳,像卖力的伶人,又像滑稽的狗熊。
郑海珠越看,越觉得难受,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一处。
“阿珠,你若担心你这老乡,我去把他拖出来,送他去歇息,如何?”
马祥麟踩着芭蕉树的影子,走过来轻声问道。
郑海珠摆摆手:“他高兴就好,这几日修船也累了,让他松泛松泛吧。”
又问:“你怎么不去热闹热闹?”
马祥麟道:“刚在岸边给那三个兄弟洒了酒,祭奠了一阵,实在无甚心情。”
话一出口,马祥麟又觉着,倒好似在讽刺同样有属下死于海战的颜思齐。
忙转了讪讪的口吻道:“况且,我操枪弄棒还行,跳这个,实在没眼看。我娘就笑话我,石砫人不论男女,个个能歌善舞,偏我一听吹吹打打声,人就发僵。”
郑海珠抿抿嘴:“哦,对了,马将军……”
“我说了,叫我祥麟即可。”
“祥麟,不瞒你说,当初在匪寨知晓你身份的时候,我就很想见见秦将军。”
马祥麟毫不掩饰骄傲,大大方方道:“这句话,我常听人说。我娘的确厉害,她的名声,不是靠什么门生故吏吹出来的,是靠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可惜我的枪法还是不如她,她身经百战,从未受伤,我头一次上马杀敌,就叫敌人赚去一块肉。”
年轻的骁将说到此处,摸了摸脸上那道疤,抬头望着中天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