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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猢狲散,那些往日万不肯离家半步的兄弟姐妹兼姨太太们,一夜之间各自收拾细软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十四岁的虞沅君独自在家。
后来舅爹上门帮她料理她娘的后事,没捞到半分油水,看她年纪小,恐怕守不住这偌大的虞公馆,思来想去,索性做主把房子一卖,从中抽出几分好处,再把剩下的钱给她,放任她出来自生自灭。
虞沅君过过好日子,且是顶好的日子,所以后来落了难吃了苦,心底就满藏着不甘,卯足了劲要重新回到上流社会。
她那股劲用得对,前年高考考上震旦英文系,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今日陡然认识新邻居,且知道她留洋多年,虽然她们还未深入了解,但对她无端就生出几分亲切,简直想认她做好朋友。
阿莱和虞沅君浅谈辙止,听说她还在上大学,独自居住在此多年,就暗暗地想:“真厉害,小小年纪就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殊不知虞沅君这井井有条,是建立在突如其来的苦难之上。
和她相比,阿莱像被养在玻璃罩里的娇花,见过风雨,但未经过风雨。
廿二年安逸生活,养不出雄心壮志。阿莱是有韧性而无争心,信奉知足常乐,生活水准再低一些也无不可,至少还能得过且过。
如今“衣”“食”“住”的问题已得解决,只剩一个“行”。
这一片地段繁华,乘坐电车方便,出巷子就有。但阿莱午后路过百货商场,透过玻璃橱窗看见一辆最新款米黄色的五旗牌脚踏车,一时冲动,闯进店里买下。
骑车上路,衣袂被微风吹起,阿莱享受着阳光、微风以及路人的瞩目,欢欢喜喜地回到家,极其珍重地把车停进客厅里,拿块沾水的小碎布擦了又擦,直至其铮光瓦亮。
睡觉前,她想起百货楼里的招聘启事,楼上报社在招记者,要求要会洋文会写文章,便想买台打字机,写篇稿子去应聘。然而打字机同脚踏车一样,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价格昂贵,所以她从床上坐起来数钱,数来数去,也不过两百块。
阿莱一刹那慌了神,想是自己把钱搞丢了,要么被偷了。想到半夜仍无头绪,直到被床头柜上那盏蓝紫藤蒂芙尼全铜台灯晃花眼的时候,她的眼角微微地湿润了。
翌日八点,阿莱自然醒。
昨夜抱着被子悔恨一场,令她险些失眠,今早起床想到囊中羞涩,也没心思洗漱打扮,穿着睡衣便坐楼下入定。
虞沅君起个大早,提着食盒去买早点。一下楼就被吓一跳——阿莱蓬头垢面,穿着灰粉旧式丝绸睡衣坐在门口,像丢了魂儿一样,打招呼也不理人。
她没多想也没多心,回来时还多带了一份早点。
她凑到阿莱面前,把食盒和报纸放到天井沿子的石桌上,然后用手掌在阿莱面前晃了两下,“开饭啦!”
阿莱回过神,看到眼前这圆脸圆眼睛的漂亮妹妹,不禁一愣,捂着嘴问:“你没去上课?”
“今天礼拜天。”虞沅君见她回魂,转身进屋里拉出一张椅子在石桌前放下,边开食盒边说:“一夜不见,你怎么这么憔悴?”
阿莱起身耸耸肩,大为悔恨道:“一夕之间,我发现自己失去了混吃等死的资格。”
此言踩中虞沅君痛点,忆起过往,她霎时明白过来,阿莱把钱花完了。她摆好早点坐下,面色如常,“那你应该找份工作。”
“是呢。”阿莱应着,在卫生间里极快地洗漱了,擦干脸才出来:“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工作。”
她走过去,看见石桌上摆着一碟生煎包,两碗咸豆花,两碗咸豆浆,都还热呼呼的,香气顺着飘进鼻子,勾得她嘴馋。
虞沅君知道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