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巾,系着围裙。
幸好她们也并不搭理她,自顾自用洋话交谈着,脚步匆匆地掠过。
整个医院内部飘荡着一股清洁被单的气味。到处是低声交谈,却给人感觉静得出奇。
东香抱着篮子在里面四处窜,惶惶地四处张望,看护们步履匆匆,轻捷地在走廊上穿行。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副白头巾下包着中国脸。
她迎上去问:“你好,董家的大少爷是在这儿住吗?”
看护手里抱着一摞煮过的毛巾,皱着眉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连忙答道:“他叫董瑜。”
看护摇摇头:“没记得有这个人。你到问诊台去问问,他们有名册。”
东香盯着那看护急匆匆消失在转角,心里也越发焦急。
医院里挂着个巨大的圆钟,突然敲起来,咚,咚。铁面无私的金属声响在医院大堂里回荡,一声又一声。
她额角有点冒汗,只有鼓起勇气,走到看护所指的问诊台前,有礼有节地问道:“你好,请问董瑜是住在哪间病房?”
问诊台后坐着两个包头巾的看护,其中一个竟是洋人,绿绿的瞳仁,高高的鼻子,一绺栗色鬈发从头巾下钻出来。
她们相视一眼。洋看护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名册,终于用铅笔点着其中一列,慢悠悠地用生疏的中文说道:“你走错了,他不住在这里。”
东香紧抱着竹篮的手指也有点微微沁出汗,她低声问道:“是么?那他住在哪里呢?”
旁边坐着的那个中国看护像是看不下去,好心指路道:“你找的那个董瑜是肺病病人,住在南楼。”
东香哦了一声,连忙问:“南楼在哪里呢?”
两个看护又相视笑了笑,其中一个慢吞吞地说:“你要绕远路了。南楼是从南门那边进的,不晓得吗?你走错门了。”
南门,北门。东香脑中唯一对建筑的概念是董公馆,她从没有看过一张地图。
她呆在原地,皱起眉头笑道:“看护小姐,请你帮帮我,我不知道南门应该怎样走。”
洋看护瞥了一眼中国看护,仿佛思想斗争一番,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正在织的围巾:“跟我来罢。”便带着她走了出去。
她只知道城里有个洋医院,却不知道里面竟是这样一副洞天。
洋看护走在前,她跟在后面,周围陌生的人和景物看得她头皮发麻。
嫩绿的草坪修剪成方块,路都铺上了鹅卵石,井严地从草坪中穿过。这还是她的鞋第一次踏上这样的园林。
道路旁的长椅上坐着穿洋装的人,说的却是中国话,传到耳朵里轻轻慢慢的,仿佛听不懂似的。草坪上还有小狗在跑跳着,看护带着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小孩坐在草坪上,小孩怀里抱着洋囡囡。
偶尔有医生从面前走过,洋看护嘟囔了几句洋话,那白胡子的老头突然笑起来,笑声简直如响雷一般,又压低嗓音说了些什么,惹得洋看护也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跟在后面,一头雾水,双臂紧紧箍着果篮,头埋得很低很低。
从前董公馆便是她的整个天地,出了府便是替人办事,在街道上急匆匆地走着,唯恐误了时候。至于街边的商铺,电车,她连一眼都没有仔细瞧过,心里清楚那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洋看护领着她穿过树林,到了一座白砖的楼房前,回头对她说:“这就是南楼。”
东香脸上再次露出为难的表情,低声道:“麻烦你将我带到董瑜的病房里。”
洋看护无声地盯了一眼她,目光逐渐下移到她脚上的布鞋,又落回她胸前的两根辫子,仿佛在掂量她有没有进过学堂。良久,她转身推开门,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