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已属不易,贾母心头一松,带着黛玉晴雯屈膝伏拜:“无论成与不成,贾家、林家都承娘娘的盛情大恩。”
宫女忙将她们扶起归座,又上了芙蓉糕、莲花饼等时新小点。
“我素来崇佛,这团花摩尼纹很合我心意,不知你两个从何处想来?”甄太妃好奇问。
黛玉看了晴雯一眼,微笑道:“我听闻浮图之慈悲,救生最大①;摩尼之喜舍,扶危最高。太妃娘娘深仁厚泽,志洁行芳,慈悲喜舍自然与团花摩尼纹最相宜。”
“哎哟哟,你这话只怕没把我捧成到摩诃萨陀了。”太妃开怀大笑,手中撒漫似的,又赏赐了黛玉一顶镶珠嵌宝芙蓉冠,赐了晴雯一副翠玉水滴耳坠子。
在一片言笑晏晏中,一声微不可察的“嗤”声,又被黛玉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起先还只是怀疑,眼下她已经确信,自己正在被人不怀好意地窥视着。
而那个偷窥者,头上戴着玄青绉纱爪拉帽,发总束于囊中垂于身后,穿一件真红缂丝衮龙袍,腰系方玉蹀躞带,带中悬着一柄鎏金千里镜,外罩凤羽缎面红狐裘里的鹤氅,登着鹿皮绀底小朝靴。
正是今上钟爱的皇太子禛钰。他立在南窗下,窥望永安殿座下的金钗少女,无论她颦笑坐立,他始终流眄相随,一瞬不落地看了半个时辰。
“殿下,快走罢,再不走就撞个正着了。”太子心腹章明压低了声音说,他警惕地左右顾盼,唯恐被人发现。
然而禛钰除了一双眼珠子,直随少女的裙摆转,脚下鹿皮靴硬像生了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直到永安殿内少女拜辞太妃,扶着外祖母款款踏出殿来。禛钰才慌忙惊醒,捧着一颗扑腾乱跳的心,转身如猫一般蹿房跃脊,悄无声息地跑了。
章明只慢了半步,竟在后头追撵不及。果不其然,半刻之后,他又被太子关在了长乐宫门外。
长乐宫是三年前薨逝的孝敏先皇后的故居,此间无人居住,只有宫娥太监每日清扫,竭力维持着皇后生前起居生活的原貌。
宫中正殿悬挂着孝敏皇后的巨幅西洋绘影,画中女子冠带整肃,裙裾飘拂,容颜鲜明婉媚,姿仪惊艳端方,唯独颦眉愁眼,略显悲凄之色,却又宛然如生。
“娘亲,我今日见到仇人之女了,不过侥幸与您三分相似而已,到底东施效颦罢了。”禛钰挺直了脊背跪在绘影前,指天发誓:“钰儿向您承诺,一定不会教她余生好过,十年长恨,我会一天、一时、一刻不少的,都还给她。”
旭日东升,三交六椀的窗棂被染上了斑驳的光影。禛钰掀袍起身,望向飞檐下的铎铃徐徐敛眸……
他垂睫的一瞬,眼泪悄然滑落,心头也渐渐泛疼起来,儿时灰白的记忆沉渣泛起,又涌入了他的脑海……
十三年前的一天,他发现母亲披头散发伏在榻上哭泣,滚珠的眼眸中,褪去了往昔的明媚与骄傲,唯余一片迷惘与绝望,她凄然地问不满两岁的儿子,“钰儿,你可知你父皇赐我徽号孝敏是何用意?”
那时的禛钰尚在孩提间,但他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之能,摇头晃脑地说:“父皇说母后夙著温恭,孝敬无违,穆处兰掖,灵慧敏博,堪配孝敏徽号。”
看到母亲破涕一笑,他还以为自己答对了,浑然不知那些溢美之词,于母亲而言,却是字字锥心的讽刺。
皇后摇了摇头,长眉深蹙,“不是‘孝敏’,而是‘肖敏’,你父皇之所以抬我进五凤门,只是因为我长得像荣国公府的千金贾敏,你父皇睡里梦里都念着她的名。而我呢,不过是贾敏的替身而已,是你父皇退而求其次的赝品。”
那时的他对这些懵懵懂懂,往后的日子听到父皇母后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与之相对的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