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又猜中了我心中所想?自打到了卫珩身边伺候,我便发觉自己似乎愈发喜形于色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可并非什么好事。
卫珩又撩了衣摆坐下,在风炉上温了些酒,清甜的酒香随着氤氲热气散发得更甚,他又取了只新的透光白瓷盏,斟了半盏递给我:“温酒可驱寒暖身。尝尝,上好的青梅淡甜酒。”
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盏,指尖传来的淡淡温热仿佛能暖遍全身,我浅尝一小口,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苦辣,酒味十分清浅,甜中带着微微酸涩,这香甜的味道令从未饮过酒的我再难忘怀。
“婳吾不懂酒,只觉得味道甚好。怕是辜负了这好酒。”
“觉得好喝便谈不上辜负。”
卫珩笑笑,又取盛好水的茶壶搁到了风炉上。案上摆有茶盘,上头放着一套青瓷冰裂纹茶具,还有茶道六君子和一小罐茶叶,罐上没写是什么茶。他从怀中摸出帕子放到案上,随后将双手伸进案上的一个净白瓷小盂净了手,再拿起帕子将手擦干,这架势……像是要亲自烹茶。
我也连忙净了手打算抢回自己的差事,卫珩却抢先一步将茶叶罐拿起,兀自打开罐盖轻嗅了一下:“倒是好茶,不知阿笑是从何处得来的,竟也没个名字。”
说罢,又将瓷罐中的茶叶倒进茶荷,拿起茶匙取了些许茶叶放进个杯盏中,用炉上烧沸的开水洗过茶后,再用茶匙将烫过的茶叶投入壶中。这一套动作下来,他那满是精密刺绣的袖子流云如泻,却又丝毫不碍事,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珩已许久不曾烹茶,今日权当是切磋一番了。”
“看来婳吾今日口福不浅。”我看着他眉目间温和淡然的笑意,难得没有说“不敢”之类的话语。
风炉上的茶水滚了片刻,卫珩取了两只茶盏和公道杯,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壶嘴流出的水柱圆润光滑而无半点水花溅起,每每烹茶时我都暗自赞叹这些个茶具真个是世间极品。
斟好了茶,他将其中一盏往我面前一推,道了个“请”字。
是红茶,只是不知是何种红茶,味道分外甜醇,茶香浓郁,似乎还有股另外的清香。分明比我所烹过的每一壶茶都更胜一筹。
“入口顺滑,喉韵甜润。是婳吾平日班门弄斧了。”
卫珩也搁下了茶盏,垂目看着盏中金黄透亮的茶汤:“说笑了。只是这壶茶所用之水是浮玉雪山上的雪水,取自雪莲花之上,故而雪莲虽未入茶,茶中却仍有其清香。”
雪莲花药性温,又能祛寒湿,治下元虚冷,寒凝血脉,他倒是讲究。
只是雪莲稀少,价值连城,浮玉雪山又与此处天各一方,这壶茶岂非弥足珍贵?我也垂眸看向了瓷盏中的茶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世人常说温酒煮茶为人生两大乐事,如今再加上湖心观雪,你我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卫珩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转头向亭外望去。
彼时外面的雪又有了纷飞之势,鹅毛似的雪从天际缓缓飘落,雪光清冷静谧,四处银装素裹,湖面笼着一片片的雾气,风微微拂动着闲者亭周围挂有的淡紫色纱幔,亭内备有暖炉,我与他静听雪落,品过了好几盏茶,仿佛已经远离了世间一切纷扰喧嚣。
“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原是如此心境。”我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看着逐渐稀薄的融融热气,如是说道。
卫珩回过头来低笑着回应,道了句:“茶凉了。”
我向他手中的茶盏看去,他那杯茶似乎已经凉透了,而我手里的茶却仍冒着些许热气,大约是因为他的手太冷。我想起他伸手扶我下马车时那冰凉的触感,冷得让人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