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勇于见证苦难。
——薛苓璐
薛苓璐一行人其实已经与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擦肩而过,和外界连通的道路已经被修缮、派了专门的队伍照看维护。
可即便是这样,触目所及的仍旧是破败的房屋、迟迟未退的洪水,连鸭子都在水面上长久地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场天灾中,人相比于其他生物要显得幸运很多。有人民子弟兵相救,有与子同袍的国人自愿相救,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也变成了这场令人悲伤的突如其来的天灾中唯一值得庆幸的部分。
薛苓璐下了车连短信都来不及发,领队留了两个青壮年和司机将行李搬到大本营,就给她们每人发了个医疗包带着她们深入了刚退了洪水的新安置地——殷兹区。
薛苓璐被分到了临时建起的孩童帐篷,里面配备了老师和医生。医生正给一个还可以买火车免票的儿童做体检,戴着眼镜的医生看到第一个迈入帐篷的薛苓璐毫不犹豫也毫不客气地将她招呼来做助手:“这孩子也要换药,你来帮她,我要做下一个。”
薛苓璐两步并一步向前,认认真真听医生交代。医生一副上好皮囊,是那种但看一眼就觉得这十有八九是风流浪子的好皮囊,与高绥简直是大相径庭的样貌。幸好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十分学术的黑框眼镜,这让人对他说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小朋友这几天都需要伤口消毒,早晚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伤口位置比较隐私,你帮下她。”
薛苓璐有些惊讶,无论是电视剧里还是生活里她几乎见到的医生都是坚定不移地遵守“医生眼中没有男女”的行医行为准则,在这种状况下,似乎也理应如此——受伤的人一个接一个,转来转去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医生见她没动,指着不远处的小床对孩子说:“你先去床上躺着,等会姐姐给你换药。”
孩子也不说话,很听话地走到墙边,脱了鞋像机器人一样遵从医生的指令躺了上去。
年轻医生边脱手套,准备重新进行消毒,边说:“这个孩子是被两条人命托举起来的,她们家住在平房,最严重的时候水淹了半高的房子,这个孩子被发现的时候她奶奶托着她,她的姐姐托着她奶奶。孩子不懂事,消防队员救她出来的时候她还在说姐姐会游泳。她以为会游泳就算再水里泡了很久也能活。”
“但其实你说她不知道,她又在没有人说实话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明白了,整个人不爱说话,也不问奶奶姐姐。我们都说她什么都明白,”医生重新抽了一个手套,“医生眼中只有患者,但是这个孩子情况特殊。从今以后她可能就是孤身一人了,很难说不会遇上危险,我不希望她产生因为有伤所以这个男人碰我很正常的想法,我希望她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保持警惕。而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家人教的,但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家人。”
医生已经坐回了位置上,精心地为下个孩子做简单体检。
薛苓璐握紧了碘伏和皮炎平,整理好心情,装作什么都没听过,拉起笑容向孩子走去。
她明白再苦难的当事人也不需要无竭尽的怜悯。
就如当初独自面对贫穷的家庭、父亲又患癌的她一样,比起怜悯,她更需要鼓励、敬佩和一只手。
女孩很听话,但也太像被抽掉了灵魂的机器人。
薛苓璐逗她开心,可无论是糗事还是搞笑视频都无法让她改变脸上的表情。
薛苓璐又接了几个孩子的伤势处理,等处理完最后一个走到帐篷外,那位医生已经不见踪迹。同行的小张刚从大本营背着一个大包裹回来,见到她疑惑问:“怎么了?”薛苓璐摇头,拉住了她:“里面有个孩子,奶奶和姐姐都过世了。我想知道她还有没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