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赫凉终究是兵连祸结之地,即便有青禾跟着去,到底是两个女孩子家…”季卢氏是真怕,若是连这唯一的女儿都有个好歹,自己恐怕是真过活不了。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如果真像我猜想的那样,那个人会照顾好她的。”季尧像自言自语一样说。
思忖片刻,季卢氏恍然大悟一般,“啊,对啊,你说,那个谁不也在那儿嘛,这不是又要碰到了…”
季尧点点头,长舒一口气,“碰到就碰到了,都这么多年了,现在这丫头心思深,一直不再提嫁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清楚。”季尧轻拍拍季卢氏的肩。
“那要不,就和灵雨先说说,灵雨一直都不知道…”
季尧打断季卢氏的话,摇头道“不好,咱们受过人家的恩惠,当初答应了人家的。再说,这个事儿他自己也没有直接当面出来,我们光靠一些猜测,就先告诉灵雨,反倒弄巧成拙了。”看着季卢氏还是不放心的眼神,季尧又补了一句,“这条路让灵雨自己走,走着走着就明朗了。”
走在回房的小径,放慢步子,季妙言左右看了看这小院子。
原先的护国侯府在禁军抄家后就上封,后来听说君主命工部重新规制,将那一片的住宅拆并后修盖为如今的西市金坊,多是达官贵妇们的赏玩之地,季妙言从不愿踏进半步。
从西畴返回京都之时,原以为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不曾想父亲旧时故交仗义相助,一家人得以在这两进小院子安身。小院子从一开始的草木凋敝到现在的郁郁葱葱,无不是一家人精心装点修缮养护的见证。
日子是没有从前的养尊处优,但好在过得踏实自在,刻意埋藏心底的伤疤谁也不愿亦不敢再揭开,都期待被时间的沙砾敷上一层又一层,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季妙言,坐在床边看对面的青禾还有馨兰忙着收拾行李。刚才一直安抚父母,这会儿自己安静下来,脑子里不自觉又冒出来白日里瑄帝的最后几句话来。
“爱卿可还记得周戬?”
如同夏夜里猛然炸出的一记惊雷,直窜破季妙言的肺腑。
如何可能不记得呢?
惊觉自己腿脚发软,身体是否跟着摇晃摆动,是否被君主察觉,不得而知。
季妙言尽可能镇住心神。
“微臣,记得。”
“微臣,记得。”
究竟是记得什么呢?季妙言问自己。
记得他拒绝了长辈有意让两家联姻的提议,还是记得他在树恩亭下对自己说“我并无此意”;记得他成了百姓传颂的英雄,出战赫凉并带回证实哥哥叛国的通敌密函,还是记得他奉命捉拿哥哥,带回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记得他安坐马上瞥见自己落魄模样却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还是记得他就是个计功谋利、凉薄无情的小人…
季妙言有点儿喘不过气。
自天康二年至今,从自己的十六岁到如今的二十一岁,有些以为忘记了的,紧紧密封于心底的,如今只是揪着一丁点边角便轻易刨出来,一桩桩一件件仍旧像昨日一样清晰可见。
青禾看见季妙言用手揪着领口,赶紧过来,“姑娘,怎么胸口又闷疼了吗?”
馨兰也放下手中的包裹,“好久没疼过了,今儿怎么了,要不叫齐叔找大夫来看看?”
“别别别,没事儿,就是屋子太小,三个人在里头觉得闷。”季妙言失笑着朝她俩摆手,“衣裳不过就那么几套,不用收拾那么多,料想九月前后就能回来了。”
“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您又只带青禾去,听说赫凉穷山恶水的,就您们两个姑娘家,能行吗?”馨兰不能跟着去,心里难免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