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接,对方挑起眉,也笑着看她。
他们明明在笑,然而空气里却陡然现出了微妙的僵持与对峙。
对视良久,还是闻舒先让了步,“是吧。你有你的考量,无需解释给我听,是我多言,抱歉。”
“闻舒……”
卫怀舟下意识叫了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启唇说些什么,但是他静静看了闻舒许久,最终还是收回目光,用长长的眼睫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说:“没事,你不用道歉。”
闻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微低螓首,专心去吃碗里尚还温热的山药粥了。
卫怀舟只见她收了平日里的百般笑颜,一张脸变作平静的湖水,无风无波,不起微澜,任岸上柳枝如何攲斜向水面,她都不闻不动。
闻舒生气了。
这个结论在他的心里炸开,就像是有人给荒芜的枯井里投了一个爆竹,炸得他六神无主。
他大概猜到对方为什么不快,也许是因为他对闻舒的疑惑避而不答,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说真话,也许是因为她又想起了陈年旧事……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哄了再说,没有什么比闻舒木着一张脸视他于无物更让卫怀舟难受了。
于是他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微屈手指摸摸鼻子,在这间隙里偷瞄一眼闻舒,发现她小口喝粥的动作还挺连贯,可见也没有太过愤怒。
应该很快就能哄好,也许讲个笑话冲淡一下这压抑的气氛就好。
卫怀舟在心里安慰自己。
“闻——”他刚想开口,就见闻舒放下羹匙,拿叠放在一旁的干净绢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手,然后丢下它往后去了。
月白长袄似霜,下摆随行走的动作漾起,无声地划过一个浅浅的弧度。
对方的背影修长,云髻下那一段白皙的颈脖柔美无比,真乃“领如蝤蛴”。
卫公子出师不利,笑话还未出口,佳人先丢下他走了。
其实闻舒不是生他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气自己明明知道这段名存实亡的姻缘只是交易,当初选定卫怀舟只是机缘巧合,可是近来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出安全界限试探卫怀舟,妄图从对方那里探求到一丝旁人不可得的密辛。
甚至,她希望卫怀舟坦诚相待。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交易而已,再牵扯得多了就不好抽身了。
闻舒坐在梳妆台前,竭力抑制心中如野草般疯长的异样情绪,那似乎是一种爱欲与占用交织的毒药,让她难以保持清醒。
身后的卧房空空荡荡的,卫怀舟还在前厅吃饭。孤独与冷寂卷地而起,梳妆台上的金钗凤冠与珠饰都泛着冷冽的光,独坐良久,闻舒终于松了力道,叫道:“秋筠,帮我卸了残妆吧。”
*
残妆已卸,发髻已拆,闻舒沐浴后穿着柔软的白色真丝缎里衣侧躺在床榻里侧,半阖眼拥着温暖的锦被,小脸有大半都埋在被子里,她感受着疲惫的身躯一点点放松暖和起来,就如同回到了闻府一样。
房里的松针香塔在不断燃烧,塔尖的灰褐色缓缓往下蔓延,生出袅袅青烟,如雾,如朦,在空气中浮动四散。
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黑夜笼罩,灯盏熄灭,只有远处回廊里的流苏宫灯还有着微弱的烛光。
这寂静又温暖的夜晚,该是闻舒难得的好梦时刻。
但偏偏她的身后还躺着一个卫怀舟。
对方与她不到一臂之距,她身上的锦被同样盖在身后高大的身躯上,卫怀舟虽然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但是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却混在体温中缓缓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