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湖石边,挣得个草藉花眠,抛却了似水流年。
柳儿亦不知拉着青鸾、彩玉转过几多回。昭江微笑。
愈往里去,花木愈深,走在石子花街上,落花渐渐满地不能躲避,昭江自觉无处下脚。展眼所及无一处不是绿肥红瘦,便是牡丹亦早着了憔悴颜色,芍药花枝初成便已垂头,连夜春雨,晚来风急,毕竟太匆匆。
昭江不忍践上春红,立在当地犯起踌躇。早听说唐六如当年桃花庵中锦囊葬花、携友大醉,吟成“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前时恍惚又听金陵张家有位表小姐亦效此风,自家花园设下香冢哀泣残红。
当真是性情中人了。昭江暗叹。六如诗酒纵情、挥洒落拓,对了花冢能以长歌当哭,待到张家闺阁,虽是香冢仍旧,却已没了纵酒恣肆,而到他,不单无酒,连悼花哀歌亦无从出口了。
望着脚下,昭江踌躇再三不愿蹍踏落花,无可奈何,只得将一双素绸双梁履同罗袜一并褪去提在手上,俯身一手将落红尽力掇入袖中,赤了一双青白细踵踏在青石上,尽力避开落红、曲折向前。
昭江边拾,足边落红沾透露水,他一袖漉湿,脚上亦尽湿透,足底冰凉。再往前,跨过石桥转而向西,一路花街石子,赤脚步于其上疼得双足难立,昭江不停换着脚,两边袖管早将落花拾了个满。他正愁身上无处再殓残红,抬头一望,已在山斋外了。
“山斋”者,乃是两间窄轩,设在花园西南,精秀小巧、翘角飞檐,屋外种了数棵梧桐,其境旷然悠远,四周拿粉墙围了,只以月洞门互通其景,别有天地。
昭江立在山斋外四下张望,西首不远处一架紫藤半开半落、满树烟霞,一地紫玉落珠。树底石桌旁坐着一人,一身苍青色,头戴唐巾、身姿俊朗,手捧书册正是全神贯注,藤花落在肩头都不察觉。昭江兜了两袖落花赤着双足正是羞惭欲避,仔细再瞧,分明不是旁人,正是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