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说笑,何氏出身乡野,无德登大雅之堂。”
尔朱荣侧倾在宝座,掐着佛珠手串不置可否,还是一边的长公主,亲自斟了杯酒,递给了身边的侍婢。
“侯家妹妹,你第一次做客,大家还不认识你呢。”
我努力镇静,接过酒杯,默默向前敬献。
余光中,两旁诧异的目光,像羽箭一样纷纷射来,尤其是上首,两道寒光直射,偏偏我还要硬着头皮迎上去。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在这鲜艳的绒毯之上,像两个世纪那么长。
就当听不到这随身之音吧,我含笑一回,双手向前举杯过顶:
“何氏天性痴钝,经常连累家人,佛说‘长夜安隐,多所饶益。’遂求得护身符后,便留守家中一心育女。不想一朝发痴,竟冒犯贵人尊驾,所幸贵人眷顾宽恕,何氏无以感谢,失敬也愿表此心。”
袖短,只能仰首失礼,尔朱家叱咤风云,家主的爱酒也刚烈辛辣,我屏息饮尽,至此,从头到脚的寒光才渐收——
怪不得元氏提议帮我换首饰。他也应该再次核查已毕,确实看到我戴的项圈上还有手链处缀有银铃相击。
心里感激了侯景一下,他亲自在空铃内嵌了蜡心玉珠,这样金石相击也是无声。
“多少开光的护身符,偏你的风铃摇曳生音清越可爱,天竺高高在上的枸那夷①,遇到你只能匍匐在肩头,你应该是上天厚爱之人。可是前番又如何解释呢?”
“冥冥自有天意,老朽不愿赘言,我主欢饮宴集,豪杰热盼已久。”老人捻须闭目,也能胸有成竹。
“哈哈,刘先生,你惯会哄我开心!这件事就过去了!”信?不信?听话音,应该是一桩心事了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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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面上眉头舒展,那只比女人还漂亮的手端起杯盏,和众人继续开怀畅饮。
男人们聊官场战场之事,女人们也不甘其后,见尔朱夫妇默许,宴上众人也过来寒暄,按照排练的内容,不管尔朱夫妇,还是他人,我都端庄持重地和侯景一一见过回应。
怀朔侯景的故友大多耳熟,其他人便是当时显赫扬名:尔朱嫡系宗亲,尔朱荣的好哥们元天穆等,贺拔三兄弟豪杰,河北世家大族代表……
让我吃惊的是,一个挺着高高孕肚的贵妇也开心地过来谈欢,我一见她身后的男人,不就是载我出城寻鸿儿的那个将军?
“有空去宇文家坐坐,娃儿们不久也能一起玩!”
宇文洛生之妻纥干氏,我不禁感叹,虽是动荡之世,但这些女人,心性洒脱,举止自由健朗,如深秋里的棵棵红枫,自成一景。
我就在她面前停下来,尤其拜谢了仗义相助的宇文洛生。他不以为意,似乎这种事多如牛毛,许多宾客也聚在他身边,大抵豪强人物。
我便不打扰退身要走,感觉背后有目光投来,待回首时,人群中唯有鹤立鸡群的尔朱荣与众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这是我赴过最好的宴。可看你半天,你都没看我一眼。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谁怨妇似的这么酸?
我纳闷着,思索之际,宴上已经换了漆盘,双角系红绸的鹿,滋滋冒油的獐子肉,修长的烤麂子腿,铺在鬣毛上的五花野猪肉……
“你怎么了。”侯景拉了拉我,“这全是大将军亲猎的野味。”
“我不饿。”用带血的鹿头摆盘装饰,我实在欣赏不来,心里不停地发怵。想到它们白天还活蹦乱跳,此时更是下不了筷子。见我脸色难看,他便起身替我告假。
尔朱荣同意了,不过稍后,他也起身离开了帅座,自托着俊美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