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轿子晃晃悠悠地在官驿外停下,白衣青年挑起帘栊下了轿,驿卒早已哗啦啦地跪了一地。他来得悄无声息,驿长毫无准备,接了消息也顾不得穿戴整齐,扶着官帽一路小跑出来,陪着笑一路引他进了馆。他拾级而上,一路登上最高层。南诏宫侍引他进入客房中,垂首禀道:“殿下,顾相来了。”
一双乌皮靴踩上室中的虎皮地毯,此人身着锦绣袍服,头发编成多股小辫以银冠束起,容貌较之中原人多了几分粗犷挺阔,正是南诏太子。
“听闻顾相近日忙碌,孤不敢擅去打扰。既然今日顾相来了,定要同孤好好喝上几杯。”他朗笑出声,邀顾景曈一同落座。“请——”
顾景曈面色冰冷,脸上连客套的笑意也无,冲他躬身长揖,并不肯入座:“殿下的好意,臣受不起,大盛也受不起。”
南诏太子听他话中有问责之意,也敛了笑,皱眉询问道:“顾相这是何意?”
“我大盛为两国久安计,邀南诏使团入京和谈,止戈修好之诚天地可鉴。可南诏却心怀鬼胎,潜入我京中另有所谋。”顾景曈冷笑出声,“我已查明,摘月楼火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纵火之人,就在南诏使团之中。”
南诏太子闻言大惊,忙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待屋中闲杂人等尽数退避,他方才低声解释:“我南诏确是诚心前来议和,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顾景曈的唇角略略勾起,寒潭般的眼眸中尽是凛冽之意。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方正的状纸,硕大的画押几欲跳出纸面跃然眼前。他将状纸抛在几案之上,那缀着点点墨迹的白纸轻飘飘地落下,却好似一记重锤砸在太子心头。“这是南诏使臣达瓦加布的供词,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殿下不妨好好看看。”
南诏太子拾起了状纸,缓缓展开,其上的供述触目惊心:达瓦加布称,他是受太子殿下之命于摘月楼纵火,蓄意破坏两国邦交。
太子的脸色一阵发青,捏着状纸的手气到颤抖:“这是污蔑!孤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哦?”顾景曈出言讥讽,“殿下的意思是,南诏使臣供认如此重罪,只为拼着杀头的风险攀扯污蔑自家储君?”
“这……”太子一时不知如何辩白,翻来倒去也只得一句话,“孤是真心实意与大盛和谈……”
“若是臣把这一纸供状呈至陛下御案,殿下以为,陛下是会相信纸上供述,还是相信殿下所言?殿下命人于我大盛京中纵火,此番不仁不义行径,又要我大盛如何放心与你南诏交好?”
他层层加码,字字锥心:“据臣所知,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亦是南诏陛下的授意。若是陛下得知殿下一力破坏和谈,只怕会以为殿下不满足于储君之位,早已惦记着继承大统自行做主呢!”
太子的脸色一片惨白,额头已然渗出了涔涔冷汗:“此事并非孤所为,孤亦绝无此意。”
“口说无凭,殿下要想取信于人,需要确凿的证据。”顾景曈淡淡一笑,眸中的冰雪尽数消融,汇成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如他这个人一般难以看透。“恰好,臣这里还有另外一份供词。”言罢,他又取出另一张状纸,笑吟吟地递与了南诏太子。
这份供状的说辞与方才那份截然不同,其上称纵火一事乃是南诏大皇子授意,意图谋害太子。
“和谈破裂于大盛亦是无益,故而此事也并非毫无转圜之地——我可以压下此事,于大盛而言,便当失火一事是个意外;殿下将这份供词带回,将大皇子所作所为上呈南诏陛下。其一,他蓄意谋害储君;其二,他干预国策,破坏和谈。两桩大罪压下,他将再无与殿下相争之力。”
顾景曈顿了顿,面上依旧带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凉薄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