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洛阳近畿近年气候古怪。
一年旱,一年涝,一年蝗,一年八月飞雪,一年地龙翻身。
百姓们则是饥一年,盼一年。
难道真要和晋惠帝一般,叹出那句,何不食肉糜?
时局颇乱,南阳也并非净土。
人口愈发少了,征战却不停。
也有好事者据天象押注,哪个王的气象更旺。
一边曲水流觞,一面斗鸡六博,玩得不亦乐乎。
上至甲胄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爱赌,赌坊在南阳城内便星星点点地开起来了。
大概也是因为面对不想见,不愿负责的惨剧,人们往往选择分散视线,以此来逃脱心理上的追责。
于是饿殍尸体堆得愈多,金谷园里奇石仙葩便堆得越高。
路边冻死骨愈森森,赌坊内下的筹码越积越厚。
聚群而居,聚族而葬。
棋盘格样式的街道形态,自然而然地将闾里内划分出了贫富区块。
天实在冷,婷幽戴着垂障到腰间的幕篱,匆匆掠过闾里歪七扭八的住宅,无意闻见挑水的张三屠夫李四的交谈抱怨。
“早些时候实行什么占田制,还以为要翻身。”
“我呸!”
“还不是上等人那一套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能投靠那些豪门贵族,做门下衣食客。”
只得叹一句民不聊生,婷幽一路继续走着
偶有泼皮玩闹的小孩,偶有拴着的恶犬狂吠,偶遇哪家老爷抬得高高的轿辇。
抬轿子的人亦步亦趋,没有自己的方向。
婷幽三步两步,一村过一闾。
总有那乌漆嘛黑小山似的药渣堆,垒在地上。
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生病了?
这倒是奇怪。
侍奉阴父的那段日子,让婷幽对各类药材也熟悉起来。
趁人没注意,她凑前拈了点还湿漉漉的药渣——被反复熬煮得不成样子了。
有治疗疫病的忍冬,连翘,千金藤,还有堆不知名的野草。
甚至还有符纸灰烬。
五斗米道。
那药渣一直延续到,阴府坞壁门前。
束发黑衣少年从阴府角楼侧门出来,似乎鬼鬼祟祟地在朝哪个方向走,虽然他戴着竹篾编的斗笠,婷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谢师。
不好好在府内养病,跑去做什么?
本打算由谢师去闹,但婷幽瞥见谢师前面还有个人。
流民小头目田尚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跟上去,一定会发现什么秘密。
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
这热闹,就凑这一次。
婷幽说服了自己,开始了她的黄雀模式。
他们三之间拉得很长,田尚青摸着屋檐下墙根走着,谢师动作很快,则在道路两盘穿梭,时不时躲在一个一个蔽体的石墩子后。
婷幽的白纱幕篱影影绰绰,是个天然的好屏障。
但吃亏在视线也被模糊。
谢师巷子口一转,便溜得无影无踪。
这么快就跟丢了。
好失败。
不玩了,回去了回去了。
婷幽一转头,左右两道高高的碎石山墙掩盖的巷子,尽头站着谢师。
他侧身靠在墙上,却还一副鹄峙鸾停的端庄姿态。
“有劳姑娘辛苦跟了我一路。”
“不过天这样冷,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