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碗的手收了收,好一会儿,嗓音微哑地问:“落落,你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吗?”
云落落想了下,却问:“还是青梅酒更好?”
“……”
封宬的眼皮子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
下。
就听云落落说:“那我下回泡青梅酒试试?可是观主明明说过我泡的酒最好喝的。”
然后回身进了内室,打开包裹,从里头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事在手里,又绕过屏风走出来。
道,“我不会弹琴,不过,观主教我吹过这个。三郎,你要不要听?”
先前宋玥说起青梅酒的时候。
还提了一句——殿下若是有兴致,奴婢再奏乐一曲,供殿下饮酒。
封宬看她举起来的小小物事。
那是一枚,埙。
土陶烧制的表面并无何鲜艳的色彩,可是上头却有一层蕴含了长久时光沉淀的包浆,以及在光影下透出的,繁复而精致的一圈圈细密的符文雕刻。
他看着云落落,托着茶碗的手轻轻一晃。
碗里的酒水,一圈圈的涟漪叠叠不休。
他没说话。
云落落却已转身,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然后,将那厚重而古朴的埙,举到唇边。
绵绵不绝的声响,倏然便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如流光清晰又缓动地荡开!
埙之色,幽深而悲凄,声浊而喧喧在,声悲而幽幽然。
并非时下京都之中喜好的精致华丽的器乐之声。
然而,云落落吹出的埙色中,哀婉之意淡去,却多出一股神秘而高贵的悠扬。
声调起伏抑扬。
封宬听出了这一曲,乃是宫中祭祀曾用过的曲目。
——《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含情注视巧笑多么优美,你爱慕我的姿态婀娜。
他缠绕布条的食指在桌上那乐器,慢慢地敲打起来,一边举起茶碗,再饮下一口。
齿间全是酒香。
分明这酒连
那胡人的酒一般的烈性都没有,封宬却已觉得微醺过眼,身处浮世之外。
埙乐绵长的音色,混杂在原处平康坊的琴阁楚楼中传出的笑语清歌里,愈发显得典雅而古老神圣。
涤荡了这红尘遍布的腐朽与糟污,叫他的心间,充斥了天地广翱而他们皆不过浮生蝼蚁的悸怆。
他端起茶碗,走出门框,坐在了云落落的身边。
喝尽了碗里的酒后,将微晃的头,靠在了云落落的肩上。
轻声说:“落落的酒,是世间最好的酒。”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孤身一人伫立高高山巅,云雾溶溶脚下浮动舒卷。
云落落吹着埙的唇,浅浅地弯起。
绵长的埙色,透过夜色一直往远处。
传到平康坊中曲的某座琴阁小楼里,解开面纱的封容靠在了软枕里,由着婢女拿帕子替她擦拭面颊手指。
忽而所察地朝窗外看了眼,问:“何人吹埙?”
婢女疑惑地转头。
有另一婢女在珠帘月门外轻声道,“殿下,安南侯求见。”
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