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却连到口的点心也吃不上,估计没人比我还命苦了。
这个男人妄图扒开我的嘴,往里塞点心,死人哪里还会受这样的摆弄,自然是牙关紧闭,纹丝不动。我只能浮在空中,看着,看着那男人搂着我哭得撼天动地。
依稀还记得,这家伙在我沿街讨饭被同是乞儿的小孩追打中伸手,他说,这小子以后我罩着。那时候他也不过只是个小乞丐头子,仗着体格壮些便成了头。
结果就这么一罩着就十年,也就习惯了。一起吃住、一起打混。我以为也许这辈子都会就这样了。
兵荒马乱年月能苟延残喘着活着就是种奢侈。何况还有人陪着,更是难得。我想起那家伙对着我说,“你小子要是个丫头就好了。我买上二斤红豆桂花糯米糕给你当聘礼,直接把你娶进门。”
那时我一梗脖子,“我买包烟当聘礼,我可不嫌弃你是小子还是丫头。”
那家伙居然死皮赖脸地凑上来,“两包就成交,还得是哈德门的。”
后来,再后来,反正他没买二斤红豆桂花糯米糕,我也没钱买两包哈德门,这事也就这么着了。日子还要过不是么。
那年月挣点钱着实不容易,要是一天挣得钱能将肚子填饱,就要感激今儿个是老天开眼了。当我揣着从牙缝抠出来的钱,心里估摸着够买上两包哈德门,能捎上两只红蜡烛,说不定还能沽上二两烧酒。光是这么想着,就足以让我美得找不到北。
我曾经想要是那几个家伙能等我买完了东西再捅上我一刀,我会不会就不那么怨念了。不过想想又觉得说不通,那几个家伙无非就是惦记着我这点娶媳妇的钱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填饱肚子是比天还大的事。
那家伙看到我的时候,我一条腿已经迈向黄泉路了。我哆嗦着说我想吃红豆桂花糯米糕,吃不到见了阎王爷也不死心。
再后来,那家伙每个月都会来看我,都会带上红豆桂花糯米糕。
男人抽泣终于停了,慢慢挪了过来,将身体贴在坟包上摆成个大字,“死鬼,再陪你睡一会,一个人躺在里面很寂寞吧。”
我将脑袋转向一边不去看那个家伙的脸。一直以为有生之年会很长,长到总能等到那么一天。
“死鬼,下个月我再来看你。”那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男人慢慢走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等三年……”
全文完
其实还有个续篇,也放一下好了。
鬼话-往生(有生之年番外)
才入七月,这天就像被撕了一道口子,雨淅淅沥沥下个不止,没有放晴过。似乎老天也想要发发脾气。
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来了吧。我闷闷地想。
一晃又是十年。
十年,掰着手指头数也要三千六百多天。
三千六百多天,这坟头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远远的我看见那个家伙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挪动更准确些。
那家伙撑着把破伞在雨里走得摇摇摆摆。
既然下雨,就别来了。我闷声说。
“死鬼,我又来看你了,”那家伙将破伞往地上一插,咳嗽着坐下。小心翼翼将怀里的包裹取了出来。包裹被牛皮纸厚厚地包了好几层,那家伙抖着手一层层展开,先是取出了个缺了口的小瓷碟,又将几块压的有些变了模样的红豆桂花糯米糕小心码放在了上面,将点心摆在坟前。
“死鬼,别嫌弃啊,”男人咳嗽着说,“没想到雨这么大,幸好没淋湿。要是淋湿了,估摸这味道也要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