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手心,默默垂下头。
似是都没看她一眼,言昱安越过她,径直朝太夫人行礼,又亲自搀扶着老太太进屋,祖孙二人叙话。
庭院里只剩下陈英和秋雁,还有一众丫鬟婆子。
她们肆意打量陈英,就像是看一场猴戏,那轻蔑的白眼,鄙夷的撇嘴,都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感觉到四周不怀好意的目光,陈英只觉身上起了一阵恶寒。秋雁拿帕子给她擦汗,一边引她去耳房换掉汗湿的衣裳。
换完衣裳出来,陈英便去主屋跟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现下见着言昱安,祖孙二人自有一番话长谈,便也不留陈英,倒也不忘拉着小姑娘的手,好一番夸赞她乖巧孝顺,拳也打得好看。
一旁的言昱安忽然垂下眼眸,转动指间茶盏,默了会儿,抬眸朝陈英看去,“确实有进步,阿英最近有练过拳?”
明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问话,可对上那双透着疏冷的眼眸,让人心虚得直发颤。
陈英面上发窘,低着头支支吾吾,“是,是有……”
话还没说完,一只茶盏不轻不重搁在桌上,清脆而猝然。
她霍然抬起头,小鹿般的乌瞳蒙上一层雾气,茫然无措又楚楚可怜。
言昱安只觉喉咙发紧,克制不住低咳起来。缓过之后,他抬眸看向陈英,“你回去吧。”声音有些沉弱,带着病愈后的低哑。
如蒙大赦,陈英双手交叠,匆匆蹲身一礼退出门去。
也不等秋雁,她一路小跑着,沿着抄手游廊穿过月洞门便跨出福寿堂。月洞门那头四季常青的一丛翠竹,纤细挺拔,密集的枝叶遮挡住视线,自成一片隐秘幽深的小天地。
她忽然停下,紧绷的身子蓦地一松,沿着弯曲的石子路走去。
她坐在竹下堆叠的太湖石上,心底的委屈这才一股脑涌出来,捂着脸低声抽泣。
那些下人看不起她,她只当看不见,他们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那一张张脸上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其实她心里清楚,以她的身份待在侯府就如一颗琥珀般的蜜糖粘上一只蠓虫,令人嫌恶。
可她无处可去啊,她明明也有自己的家,可她现在却回不去。
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像是疾风穿过竹林的簌簌声,又似脚踩石子细碎的摩擦声。还未仔细分辨清楚,就直觉有人靠近,陈英猛地抬头,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泪。
待看清面前的人,她一时呆若木鸡。
泪痕未干的脸蛋上一片冰凉,像被刀子刮过有些微刺痛。她就那么直直望着他,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言昱安走近时,就瞧见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抱着双臂哭泣。秋风瑟瑟,竹叶簌簌,她在凄风寒竹下缩成一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情形。圆润的脸蛋像四月里的海棠,莹白中一点嫣红,又像旭日蓬勃而出时那一刹霞光,明媚而张扬。一颦一笑,情态自然,娇柔又灵动。
想必在家时,她也是被家人捧在掌心,如珠如宝娇养的吧。
心底那一丝薄愠也终于消散,他抬手轻抚她的脑袋,“阿英,莫哭了。”
许是那声音太过温柔,陈英只觉得胸腔憋闷,鼻中酸涩越发汹涌,竟呜咽着哭出声来。
言昱安取出帕子正要替她擦眼泪,就被小姑娘一手推开,又听她断断续续哽咽说,“世子哥哥,以后……以后,我不能再去书房找你了。我答应过姑姑,以后要离你远一点。”
拿帕子的手停滞了一瞬,随后又无声垂落下来掩在宽袖下。
他默了会儿,语调平缓如常,“好,阿英以后不必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