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萧将帕子展开,里面果然装着些碎银子,她将帕子里的银子拿到手上掂了掂,比五两只多不少。救出黎小容,这些足够了。秦萧萧从怀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串在一块的铜钱,小心地装进女童的衣兜,嘱咐她道:“谢谢你,把这个带回家拿给你娘吧。”
女童答应着离开了,秦萧萧对郑康说:“快要闭市了,我们也准备走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茶盏递还给老板,为两人叨扰此地良久向老板道了声谢,又从怀里取出十文付了茶水钱。虽说秦萧萧在这儿待了两年多,可她一直住在烂柯山上,从来没有下山见过杭州的真正繁华,是以还是郑康对这儿的道路更为熟悉。
在郑康的引路之下,两人离开茶汤巷,拐进潮王弄,上了卖鱼桥,进到哑巴弄,沿着这条弄堂越往后走,越能听见边上传来的丝竹之声、琴阮之音,间有歌女乐声穿插其中,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风将歌声送得很远,清晰地送入秦萧萧的耳中。她待在烂柯山上,自然不知这是现在江南最时兴的曲子《金缕衣》,只听曲调哀婉,歌声动人,秦萧萧一时神牵,细细听得其中的词句:“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郑康跟在秦萧萧身后,不无担心地问道:“萧萧老大,李神医为何这么爽快地就给了那个女童五两银子,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一开始,秦萧萧找到那个女童,将袖中藏着的几日前宗蔚然送给她的那支蜡烛交给她,教她拿蜡烛向李少赓要五两银子的时候,郑康觉得秦萧萧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天底下有谁会为了根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蜡烛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花上五两银子。
秦萧萧知道,若天底下有一个人愿意为这蜡烛破费巨资,那个人必然是李少赓。因为他自信自己的医术天下第二,仅次于恩师妙手神医孙思远,绝不相信这天下会有他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但是这蜡烛给他出了难题,张世祺当年迷晕的几个人,如今还有一个人迟迟不醒,一直昏睡在他的医馆里,半生半死,成了李少赓的一块心病。
两年多过去,李少赓依然坚信这人沉睡不醒的关键在于蜡烛,可是始终难有进展,如今又一根蜡烛现世,无论秦萧萧开多少价钱,他都一定会欣然应允,只为拿到蜡烛继续钻研。
“不会的,小神医是医痴,只要对他研究病理有用,旁人看起来不值一钱的东西他都愿意用值千值万的宝贝去换。”秦萧萧说。她太了解李少赓的脾气了,正因如此,她才敢让人拿着蜡烛去换那五两银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露面找他拿那蜡烛换这五两银子呢?”郑康接着问道。
若是李少赓知道他们要拿这五两银子去风雅颂赎人,势必不会袖手旁观。秦萧萧生性不喜欢别人欠她,更不喜欢她欠别人。心救出黎小容,有她就够了,何必再拉不相干的人下水呢?
秦萧萧这样想着,却没有和郑康说破。她探出脑袋,一抬头就见到坐落在钱塘江边的风雅颂描金绘银的大门,门边驻守着八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各个横眉竖目,冲着来往的行人摆架子。
好大的威风,秦萧萧腹诽道。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江岸边的柳树和远处江面上的游船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融在了一副画里,蒙上了朦胧的雾感。风雅颂里走出来几个穿金戴玉的侍女,弱柳扶风般行将出来,颤颤巍巍地挂上灯。
就在她们走到外头点灯的时候,里面的侍女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一时间点起亮来,灯火通明,将整座乐坊都照得透亮,煌煌如白昼。
点上了灯,风雅颂里头一下子热闹起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叮叮当当的饰物撞击声、踢踢踏踏的脚步上楼声、叽叽喳喳的侍儿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