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霄站起身来,向元春深深一揖:“尚医救我性命,今日却连累你至此,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我病了十几年,既无寸功于朝廷社稷,亦不曾孝顺父皇母后分毫,反倒累得父皇母后一再为我操心,原也死不足惜。还是让道长在我身上试法吧!尚医身负绝世医术,当留待有用之身,为朝廷社稷、父皇母后效力,也算是弥补我枉为人臣、枉为人子的愧疚了!”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过于严肃,元春怕自己会忍不住微笑:十七殿下这番话,说得太绝妙了!
她摇了摇头:“殿下是臣的病人,保护殿下的生命和健康,便是臣的职责。孙药王曾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元春当着皇帝的面,把孙思邈的《大医精诚》背了一段,微笑着说:“臣虽是女流,但既得仙子传授绝世医术,便当效法药王: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不瞻前顾后!不自虑吉凶!亦不护惜身命!”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有当政客的潜质!
隆正皇帝看着元春脸上的笑容,心底里刹那间升起一股愧疚之感,有一种自己在枉作小人的羞恼感!
但他把这股感觉强行压下去,微笑着拍板:“既然如此,便请道长先除一除贾尚医身上的‘妖气’吧!”
“父皇!”水霄有些着急地看着皇帝,“儿臣听说,贾尚医正带着几名女官抄录医书。在此重要时刻,岂能让她涉险?”
隆正皇帝朝他摆了摆手,斩钉截铁地对洞虚子说:“洞虚道长,若你伤了贾尚医的神智或性命,朕不管你有何神通,定叫你殉葬!”
洞虚子微微一笑,躬身道:“请皇上放心!贾尚医最多虚弱几天,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失了神智!”
隆正皇帝舒了一口气。暗暗有点后悔今日安排的这一场大戏。
可现在,他必须看着这场大戏唱完,以求一个结果——或是从此心安,或是一辈子疑神疑鬼,他一定会选前者。
“那贫道就开始了!”洞虚子按捺住心里的得意之色,躬身说道。
“且慢!”元春笑眯眯地说,“口说无凭!难道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道长需要先向皇上说明白:我身上的妖气是什么样的?道长要如何除这妖气?道长除这妖气的时候,可有什么大家能看见的异象?总不能除了听你说,大家什么也看不见就相信你驱除了什么妖气吧?”
她这样说,是希望很可能在自己身上的那座救世莲台,可以引发什么异变,从而导致这道士的话变得不可信。
“贾尚医还真是心思缜密!”洞虚子意味不明地夸了元春一声,向皇帝说,“皇上,妖气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但贫道驱除妖气的过程中,那妖气必定激烈挣扎。故而贾尚医身上会有黑气冒出,贾尚医可能会短暂地被妖气控制,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来。”
他心想:既然你如此不识相,那就让你大大地丢个丑,让你从此不敢见人!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冒充“遇仙之人”!
哼,仙是那么好遇的么?
贫道修炼多年,也略有神通,妖鬼都见过,可不曾听说过有谁真正能够“遇仙”!依道书记载,便是有神仙降世,那也是要掩人耳目、韬光养晦的,又岂会随意泄露身份,还收个凡人做传人?
元春不再多说什么,让太监把椅子搬到洞虚子指定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下,面带微笑。
至少,她不能让皇帝老儿看出自己有一点点心虚的样子。
洞虚子退到了法坛后面,捏一个法诀,向着法坛上一块似朽未朽的漆黑木质法器一指……
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