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前世的某个夜晚,她和妈妈一同挤在奶奶的床上入睡时,也曾在深夜听到床边响起这种拐杖的敲击声,那声音从阳台缓缓走到床边,又从床边踱回阳台,仿佛是按照某种不变的节拍在行进。
这熟悉的拐杖声,像极了爷爷在世时拄的那根拐杖。从叶璃记事起,就看到爷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她长大后问过父亲,为什么爷爷的腿会瘸,父亲解释说,解放初期,爷爷在码头扛货时不小心被箱子砸到了腿,当时伤得很重,那时医疗条件不好,伤口痊愈后,便落下了腿瘸的毛病。
当父亲换了房子后,便把爷爷、奶奶接过来一起住了。每天,爷爷最大的乐趣便是——早上用肉乎乎的虫子喂笼中的画眉鸟,那满阳台乱爬的虫子曾让叶璃恐惧不已;下午他则会拄着拐杖去小区的麻将室和一群大爷大妈们打麻将,输赢不过十几块,但却让他的老年生活变得很充实。偶尔赢了钱,爷爷还会心情极好地买几根羊肉串回来给奶奶吃,而奶奶则开心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边笑一边分给叶璃几串。
但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没持续几年,某个夏日的中午,吃完午饭照例拄着拐杖去麻将室打牌的爷爷再也没回来过。在年幼的叶璃记忆中,那天有个和爷爷一起打牌的邻居突然跑到楼下大声呼喊父亲的名字,她只模糊记得邻居让父亲赶紧去麻将室,说爷爷赢了牌后突然倒地不起,让父亲赶紧送他去医院。
那天的父亲很慌乱,听完这话鞋都没完全穿好就赶紧跑下楼,由于家离医院只有一站路的距离,担心等待救护车会耽误救治时间,所以父亲去麻将室接上爷爷后就一路狂奔至医院。
父亲背着爷爷边跑边哭,无助得像个孩子,而爷爷则趴在他背上虚弱地安慰着“我没事,就是太激动才晕倒的,你不要哭!”
可事实却是,爷爷仅在医院住了两天,在吐了大量鲜血后,便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回过这个家。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老人年纪太大,血管脆弱,情绪过于激动才导致脑血管破裂,最后抢救无效死亡。
在爷爷住院的第一天,父亲曾问过她要不要去看看爷爷,她推说第二天放学就去,可惜,爷爷并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爷爷出葬那天,父亲哭得不能自已,而她却滴泪未流。也许是从小到大接触不多,所以感情不深?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调皮,被爷爷狠狠敲过脑瓜子,让她记恨在心?她对爷爷的印象就仅仅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倔老头,光秃秃的脑袋,重男轻女,不苟言笑,走路不利索,却喜欢到处跑。还喜欢放一堆虫子在家里吓唬她。
可长大后叶璃想起爷爷,却是另一番印象。那个老头子虽然不苟言笑,有些重男轻女,可是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她还记得,有一次小学放学时,他用那双不太利索的腿蹬着一辆二八自行车,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可那时的叶璃却毫不领情,因记恨着他敲过自己脑瓜子,就是那种拱起中指和食指关节,狠狠敲在脑门上的感觉,好痛好痛。
当时看见校门口意外出现的爷爷,叶璃只白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和同学一起往前走,没再搭理他。而爷爷,则挠挠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可他还是带着尴尬的笑容,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一路跟随,直到护送她回到了家。
回家后爷爷没和父亲提起这事,父亲一直以为她是坐爷爷的自行车回来的。但自那以后,爷爷再也没去校门口接过她。
后来过了几年,她一时兴起求父母买了两只鹦鹉,年幼的她只觉得好玩,却从未喂过食,是爷爷每天帮她喂着鸟。结果有一天他开笼喂食时不小心放跑了一只,叶璃大哭大闹着让他赔,爷爷只好忍气吞声地把买鸟的钱赔给了她,而叶璃,转身就拿着这钱开开心心出去买漫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