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像掩埋前,葛凤鸣眼前只有一个画面。伤痕累累的苍梧突然发疯一样扑向他,将他护在了身下。
说苍梧木讷都太轻,这人简直愚不可及。然而再次睁开眼,葛凤鸣没在废墟之下,苍梧也没在身边。
他此刻身处一所农家小院,院子里依稀能听到有人说话。葛凤鸣捅开窗户纸,屋内是一对夫妇,男人在抽旱烟,女人坐在床上做针线。
女人抬起头,那张温柔娴静的脸却让葛凤鸣心惊。那张面容,竟然跟他下令雕刻的月神像一模一样。
女人理理鬓角,跟他汉子说话:世道艰难,大儿子是个好劳力,小儿子是心尖尖,只有二儿子,卖了他可以少张嘴吃饭。
葛凤鸣起了杀心,但抬手运气之时,丹田内空空如也。他怒踢墙面,整条腿穿墙而过,连最基本的痛处都无法感知。
画面一转,十岁出头的少年背着柴回家,久违地吃了一顿饱饭,父母还对他关爱有加,他梦里都在回味今天发生的一切。
然而半夜,人牙子砸响了他家的门,问谁是不要的,女人直接指了他。人牙子们对他拳打脚踢,他不停地叫着爹娘,但那对夫妇只是关上房门,吹灭了油灯。
葛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被人牙子带到陌生村子,转卖给了一个喜欢幼童的老头,当老头对少年上下其手的时候,少年砸烂了碗,用破陶片割了老头的喉咙。
少年害怕极了,怕官府来人抓他,也怕老头来找他索命。但事实证明,这样的世道下,死一个老头,跟丢一个孩子一样,都无人在意。
少年想回家,可是怎么走,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为了活下去,他开始偷窃。奇怪的是,当他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的时候,人生突然变得顺利。
坑蒙拐骗两三年,少年从没被人抓到过。直到碰上了那一群人。
那几张脸出现时,葛凤鸣瞬间脸色惨白——年轻的师傅,年幼的沙厉,花隐机还有师妹皋月。
皋月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簪一朵鹅黄绒花,背后拖着条大辫子,娇媚中尽显江湖女儿的英气。
原来师妹长这样。
少年将手伸进了师傅衣兜,却被师傅反剪了双手带回太朴教。他以为又是一顿打骂,没想到师父摸着他的头,说对他说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太朴教当时还只有他们五个人。
师傅据说是景朝宫里出来的,曾经当过帝师,如今蛰居在姑射山,教他跟沙厉习武,跑些保镖的单子,教花隐机和皋月钻研医术,进山采药补贴家用。
沙厉和花隐机年纪大些,对少年很客气,但他总感觉很疏离。只有师妹,能看到他的内心,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过错,跟他嬉笑怒骂。
依恋的种子就这样种下,师父也有成全之意,少年以为,他们会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春去秋来,几个寒暑已过,少年长成了青年。青年一直不停地接单子,好多存些聘礼,跟师妹表明心意。有个单子需要到另一个州,路途遥远,但是报酬丰厚。他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远行了。
回程之时,青年走到一个村落,见到一群恶霸正在欺凌一个瘦弱的少年,顺手便将他救下。
少年拼命给他磕头,眼中闪烁着钦佩和孺慕之情。他内心升起了极大的满足,从来只有别人主宰他,原来他也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他一时兴起,问少年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少年拼了命地点头。
问起少年名字时,少年有些羞于开口,再三盘问下,少年才说他老娘跟人跑的那天晚上,他爹上吊自杀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村民们都叫他野种或者扫把星。
青年皱了皱眉,对少年道:“这名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