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行的婚期刚定,大西朝就出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案,史称“翟禹案”,又称“元和三年巫蛊案”。
当年上书求请魏家外戚来长安城辅佐新皇的即是翟禹,他本是太学博士,儒家名仕,许幕的暗影司调查说,翟禹意图诅咒新皇,在家中行使诡异法事,现场血腥残暴,从他往来书信和他的学生的行动轨迹看来,这场欲图不轨的巫蛊法事与李时行母族魏家息息相关,更是牵扯出上百位达官显贵,甚至上至公主驸马和诸侯国王,无一例外,其中还有许多因许幕上位后辞官归乡的官员,或者曾公然对许幕有所微词的朝臣。
近一年后,翟禹案结案,被抓前魏家举家自尽,而魏殊因出嫁衡山王李勖,留得一命,但仍旧被发配边疆,未有音讯。
李时行的生母,作为连封赏都没有的“魏太后”,则在翟禹案后病故,她因是新皇生母并未被加以罪责,好似已显现了皇家浩恩。
至此,新皇的外戚,只有许氏一族。
许凝对此一无所知,她忙于婚事的筹备,无人敢告诉她魏家的惨案,和新皇因此病重数日未起。
她甚至不知道,她出嫁的那日,就是李时行的舅父魏合一家自尽的那日。
民间只说,新皇新后,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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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何其?夜未央。”
漫漫长夜,绵绵无尽——未央宫就得名于此。
帝王大婚那夜,未央宫灯烛辉煌,夜如白昼,陆雪知的房间未点油灯,但依然亮堂,礼乐齐奏的宫殿,哪怕只听声音也想象得到婚礼的奢华与铺张。
婚服是玄色的衣和纁色的衣缘。玄色代表至高无上的天,纁色代表地,意喻新皇与皇后,是受命于天,又受万民祝福。
陆雪知连窗都不敢打开,灯火通明的长安城,从未如此刺眼,使得月亮黯淡,星汉无光。
她想起还是鸟兽时,为度寒冬远行向南的时候,迁徙的路途艰辛,还要时刻警惕捕杀他们的鹰隼,那时好似从未怨愤过四季的残酷,物种间的残杀,只是凭活着的本能,生息繁衍。
但做了人,却生出贪欲,嫉妒与愤恨。
她昨日就抱恙,自称不能在御前忙碌李时行的婚事,李时行听闻后点了点头,之后便只是沉默,他正在写字,笔上的墨浸了竹简一团黑,但他还是迟迟未落下笔,而是同那一团黑一起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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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行与许凝对坐在食案两侧,各执一半瓠瓜作盛酒的器皿。
背后是排排叠落的宫灯,荧荧焰火照耀在两人的眼眸里,但李时行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酒,酒上映照一片金碧光照,虚虚实实,缥缈游离。
“陛下——”许凝开口喊他。
李时行抬眼看向她,女子穿着和他同色的婚服,头上和耳朵上,皆是精致雕嵌的华美饰物,她面上笑意盈盈,目光如镜,有种不知世故的天真。
她继续说:“三年多了,陛下可从没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日。”
“抱歉,孤确实想不起。”李时行低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好似全然忘记这酒在大婚仪式里是用来漱口的。
许凝愣了愣,但又未多想,她接着说:“幼时,我阿父曾远去淮南,我寄居在叔伯家中,但他们时常疏于照料我,我有一日竟独自跑进了陛下当时朝见先皇时居住的视馆,我被馆中人当成是流窜进去的小偷——但也难怪,当时的我穿得很是寒酸...可当时陛下却拦下了追捕我的人,给我餐食,赠我银钱,还找人偷偷将我送走。”
李时行未动声色,他依旧未想起当时的情境,但隐约记得有这样的事。
“那时起,我就一直记得陛下,但可惜,许多年都未能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