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少年,他们共同枕着枯草看月亮,数星星。
那是自小尝遍世间冷暖的他们,第一次看到命里的星点曙光。
*
三年后。
锦阳码头上货船来往,人员熙攘,桅杆船帆被烈阳投出分明浓烈的影子。
池梧将最后一捆料搬运上船,再下来时,早已大汗淋漓,他用汗巾潦草地拭了拭脸,接过雇主发来的铜贯,一枚枚数后,小心翼翼放在兜里。
“梧子,晚上去不去秋月楼喝花酒。”同船一个纤夫揽住,熟稔笑道。
秋月楼是青楼。
他摇头,厚掌重重拍向对方:“什么酒不能自己喝,一定要去那地儿?死贵!”
另一人打趣:“真不去?我可听闻秋月楼新研出一味酒名蟾桂,烈极香极,老鸨放话了,若谁能饮下一坛后走十步不跌倒,可赏黄金一两或是与秋月楼的头牌晚棠娘子共度良宵!”那人顿了顿,接着摇头晃脑评论道:“若真得了头筹,谁还在乎钱财?当然是选晚棠娘子了……”
正低头干闷声的池梧乍然猛抬头,黄金?
“我去。”
他听到自己果断应下的声音。
秋月楼。
脂粉浓浓熏透罗帷绮帐,丝竹泠泠,转音旖旎,着裳华丽的舞姬灿金高台上起舞翩翩,台下,各色美妓妖娆倚着客人敬酒,男女轻笑声似有若无。
一个软若无骨的手臂缠上池梧,浓厚花粉香透过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浑身不自在放下酒盏,屁股挪了挪,干巴巴道:“姑娘,我……我只是来喝酒的。”
那美妓见自己被嫌弃,嗤笑推了一把男人:“来秋月楼喝酒?鬼信?”
话音刚落,二楼木廊忽一阵急促的锣鼓敲打声,楼下众人纷纷举头望去,只见对窗处薄纱飘扬,一个绝色女子半抱琵琶,步步走到中央檀木官帽椅坐下。
锣鼓乍停,四周安静下来。
琵琶声起,若珠撒玉盘,水击干叶,女子微转着红袖,灵秀脸上朱唇微启,悠扬冷清的歌喉轻缓唱出一首牡丹亭。
楼下举杯的客人听得醺醺然,如痴如醉。
“那就是秋月楼头牌晚棠张娘子?”
“不是,张娘子病了,这个好像是老鸨特意高价从教坊请来救场的李娘子。”
一听教坊,四周人蠢蠢欲动的心顿被压下,丧气摇摇头。
曲毕,座中遽然响起掌声,一个广袖长须中年人站起,悠悠走到楼梯扶手旁,看着李希莳,笑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老鸨扭着身子凑到中年男子身前,眉开眼笑:“呦,什么风把聂长史吹来了?”
聂征摇扇笑:“来看希莳娘子。”
人群中霎时一阵唏嘘,碎碎念念私语着,皆是李娘子命好被高官看上云云。
池梧本专心饮着酒,意外在看到楼上弹琴的李希莳滞了片刻,即刻东张西望寻找出口想要逃走,却不料青纱后,李希莳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冷。
他泛起苦笑,如坐针毡。
锦衣官人到楼下接她,见红衣女子缓缓走下木阶,他扬唇伸出手来。
池梧角落里垂下眼皮,看着自己脚上的草鞋,磨损得绳结炸开,底端还沾着晌午搬货时的黄泥,肮脏邋遢。
他弯唇。
却不料李希莳径直掠过满脸期待的聂征,走到角落专心扣着泥点的年轻脚夫身旁。
众人眼神诧异。
聂征垂下手,眉头皱起。
眼帘蓦然闯进一片红,池梧呆呆抬起头,沾满泥点的手慌乱搔搔脑袋,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解释,语无伦次:“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