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元年六月己未,就在驺虞幡出宫之际,司马玮正在洛阳城北的宣武场内,准备落实逼宫的下一步计划。
司马玮的想法是,现在既然斩杀了司马亮和卫瓘,自己的名声应该已是威震天下,现在就要趁热打铁,直接派人向宫中的皇后开出价码,敲定自己的唯一辅政之位。如果不能成功的话,他再另做打算。
此时,公孙宏和岐盛的想法是更加激进的,他们进言说:“皇后这样的个性,只通过言语是没有用的,殿下不妨直接先把贾模和郭彰这些皇后党羽抓了斩首示众,不怕皇后不服软……”
司马玮到底是皇子出身,还是想体面一些,就婉拒了两人的建议,而是找来陇西王世子司马越,对他嘱咐道:“皇后是吃硬不吃软的人,你和她说话,态度要强硬一些,就是当众辱骂,也没有关系,不要怕得罪人,事成之后,我就给你封个王爵!”
等司马越离去之后,司马玮有些志得意满,甚至可以说,这一刻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半日之内,司马亮和卫瓘两位开国元勋已经引颈就戮,加上手上几乎可以淹没洛阳城的十万禁军,司马玮已不是觉得胜券在握,而是自以为大业已成了。
当然,司马玮的这种感觉不是凭空得来的,他有一百条乃至一千条的理由来论证这点:
他是先帝的皇子,是公认的贤王,是宗室的领袖,是政变的功臣……司马玮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获取成功,或者更过分一些说,成功需要司马玮来正名。
一柄剑,如果不是楚王使用,就不能伤人;一张纸,如果不是楚王挥毫,就难以着墨;一两金,如果不是楚王首肯,就形同废铁;同理,一个皇位,如果上面坐着的不是楚王,那就是大晋江山的耻辱,黎民苍生的遗憾,这是不证自明的事情。
故而在用过午膳后,他忍不住喝了一点小酒,以微醺的状态靠在奔营的床榻上,而后进行了一场小憩。他估计着,一觉醒来,差不多就能得到贾后的回复了。
然后他开始做梦。
说来也怪,午休的梦往往比夜晚的梦要更长更丰满,也更容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司马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七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父亲司马炎还活着,母亲审美人也还很年轻,叔父司马攸也还健在,几个弟弟们都是跟在自己身后,口齿尚且不清的孩童,而自己也还未意识到,兄长司马衷是个痴儿。
在那时他的眼中,二兄只是有些耿直,从不说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傻笑着把最好的梨果推给他。
那时司马亮和杨骏也都还活着。夏天阳光灿烂的时候,汝南王司马亮会把自己驾起来,一起到西游园里泛舟,在一堆荷叶与莲花里,他考问自己最新学的诗词。
太傅杨骏那时候还是车骑将军,司马玮闹着要骑马,是他给自己挑了一匹半岁的小红马,那匹小红马的耳朵很可爱,捏上去滑如绸缎,而自己当时骑不上去,是杨骏用他那粗糙有力的双手抱上去的。
这些事司马玮本来已经忘却了,可在这梦中,他却莫名其妙地记起来了,就好像积雪消融后,自然露出下面的青草,寒冷中酝酿着温暖,绝境里隐藏着生机。
可记起来之后,司马玮却感到茫然,他不知道这些对自己有什么用。
这些过去的事物已经死去了,早就消亡了,自己也长大了。他的心中对于这些景象没有任何波澜,他在梦中目睹着过去的一幕幕,却感觉与自己毫无关联,于是这些景象都随风而去。
风大了,司马玮一抬头,什么都没有了,他发现自己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黑暗里有个声音,在对他喃喃道:“向前走,不要回头……”
可前面有什么呢?司马玮不知道,他只是被风推着往前走,根本无法停下脚步,走着走着,司马玮忽然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