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长安城外森绿的原野已染上薄薄一层金黄,草木枝头沾着晶莹露水,官道上凝结着一层淡薄潮湿。
使团行得不快,清冷的晨风吹拂,令人精神一震。
荣玹抬首,只见橘黄日头已破云而出,苍白光线清清淡淡地洒在天地之间。
伴着拂面凉风,他不由看了一眼正策马缓行在左前方的太子,低声嘀咕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这疏旷秋景,真像古诗文里送别的景象,让人忍不住心境悲凉。”
群燕辞归鹄南翔,含吾客游多思肠。
荣蘅知道他约摸从离开玄武门的那刻便后悔了。
长安锦绣繁华,十丈红尘,北戎蛮荒不化,危险难驯。少年人难免有志在四海、心包宇宙的豪情,不过那也仅止于离家之前,待到真正离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反而是踟蹰。
然而太子懒得拆穿他,只一径地沉默。
此行是他一生中难逢的危险和挑战,再缜密亦不为过,需要他思考推敲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一路上,他将不断在头脑中默默勾勒全局,补足破绽,实在无心在这位堂弟身上浪费时间。
荣玹却未察觉他的情绪,问道:“殿下,听说北疆十月不到就会下大雪,之后雪越积越厚,许多地方寸步难行。不会耽搁我们的回程罢?”
闻言,一旁随行的鸿胪寺少卿鄢惠解释道:“世子请放心,此行已安排了北疆最老练的向导。且回程时只要离开北戎境后便有我大雍兵马接应,定能如期归京。”
荣玹便放下心来,见太子仍是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忍不住嘟囔道:“怎好似就我一人盼着尽快回来似的?往年都没什么新奇的,但今年定南姑姑难得归京,年节里一定新奇热闹。”
话音落下,太子终于舍得分神,偏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姑姑不喜热闹,你以后也少去吵闹她。”
以前太子还说邀他一同去定南姑姑府上,如今却嫌他聒噪了。
荣玹不服气道:“哪里,我上次去,定南姑姑留我一起用膳,还要我以后常去看望她。”
太子一噎,眼神微冷:“随你。”
荣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正想大胆调侃太子,是不是担心被堂兄弟分走姑姑的偏爱?就听背后的风中,隐约传来一串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使团中有人闻声回头,举目望去。
只见野旷天低,萧瑟清秋,长安城池已逐渐模糊,官道蜿蜒不尽。一人一骑,帷帽飘飘,向这边疾驰而来。
东宫侍卫统领郎德昌派人奔到草坡上,观察了须臾,回来禀报:“殿下,马背上是个女子,似是在追我们一行。”
女子?
荣蘅微微皱眉,他心中微讶,虽隐隐有个猜测,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只命郎德昌叫停队伍,暂歇片刻。
“女子?”荣玹亦是吃惊不已。
他是看过不少戏文话本的,这时好奇心起,兴致勃勃猜测:“不会是我们这一行人当中谁的红颜知己罢?情深难舍,追奔送别?”
他说得无心,直到那匹高大矫健的骏马在七八丈之外勒停,马背上的女子隔着帷帽,朗声唤了一声“蘅儿”之后,他恨不能将那些话吞回肚去。
那一身利落的胡服骑装,帷帽遮住面容,声音清丽如落珠的人,不是定南又是谁。
许久后,使团重又启程,护送着和亲北戎的长仪公主,带着一车车辎重,缓缓沿着北去之路前行。
东方渐明,日光渐渐染上温度,金灿灿的朝晖,晕染了天际。
迎风的草坡上,定南和荣蘅站在一处,向官道的方向望去,还能看见使团车马队的模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