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伯一家住这里的时候,杜刀嘴就跟他们家干仗。你父亲搬来后,杜刀嘴也来找过事……”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指向隔壁204。
“你最好把这房子的归属问题做个落实。”
这是钱进所不了解的事。
他的前身没在日记中记载这件事,只记述了钱忠国在工人新村那间新房。
如今经刘大甲的好心提醒。
他有了一股紧迫感。
这房子他必须得保住,这是他在当下的安身立命之所。
刘三丙和刘四丁个子小,又黑又瘦,但力气不小。
两人跟俩小弹簧似的,溜溜的便抬了一桶水回来。
钱进有心想找点零食给孩子,可家里为数不多的点心已经被他在昨晚吃掉了。
这样他只能满怀歉意的目送三个孩子离开。
心绪茫然,钱进又研究了一会‘物资购销证’后无奈躺在木床上睡觉。
床上铺了竹编凉席,很凉快。
这年头城市里还没有热岛效应,透窗而入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很让人舒坦。
一觉昏天黑地。
然后被哭声吵醒。
起床后他感觉背上痒痒,反手一摸后面全是凉席印子。
钱进去对着镜子一看。
这些密密麻麻的印子凹凸有致,配上虎背蜂腰看上去还挺风情万种。
哭声越发惨烈,还夹杂着女人暴怒的咆哮:
“作死的贼羔子!吃吃吃、你快把我也吃了吧!”
“大甲你看什么?去给我拿柳条子!今天非给你长长记性……”
嚎啕大哭声更是凄厉。
钱进好奇的推开门,筒子楼的楼道里永远飘着煤烟味。
隔壁印着‘街道先进家庭’的半截蓝布门帘被人掀开,有妇女钻出来往上看。
钱进打眼一看是之前遇到的圆规娘们。
顿时,他明白了对方在公共伙房中对自己展示出的恶意来自何处。
她就是觊觎自家房子的杜刀嘴。
再往下联想,他陡然想到了这娘们那一句‘过两天有你不得意的时候’。
她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是不是说过两天要抢夺自己的房子?
杜刀嘴跟他打了个照面先翻白眼,然后她冲三楼努嘴说:“看你年纪不大,还挺会看热闹——喏,上头又打孩子了。”
钱进问:“为什么打孩子?我听着好像偷吃什么了?”
杜刀嘴露出笑容:“嘿,老刘家的老二中午没吃上饭,饿急了翻墙进少年宫偷吃了人家试验田的生茄子,叫人老师逮住找上门来了。”
“走,领你上去瞅瞅。”
这年头的人缺少娱乐活动,公共场合有人放个屁都得讨论研究半小时。
有人打孩子,这是盛景。
三楼楼道口已经堵了十来个人,另外住在这层楼的人家也都开了门往外看。
钱进看过去,中午打过照面的刘家嫂子正从刘大甲手里抢走一根木棍。
他家门口蹲着个少年。
少年跟哥哥弟弟们一样又黑又瘦,他蜷缩身体把脑袋夹在膝盖之间哭,像是只被打到无处可逃的小狗。
刘三丙和刘四丁两小兄弟贴着北墙站定。
两个人惶恐不安,只会用开裂的指甲抠着墙皮上已经脱落的“备战备荒”标语。
刘家嫂子劈头盖脸的抽蜷缩身子的少年。
刘大甲想拦不敢拦,便哭着说:“妈、妈,老二没撒谎,他以前没、没偷少年宫的东西……”
刘家嫂子不语,只是一味的抽打少年。
钱进看左邻右舍没有人有想管的意思,便摇摇头走出去。
刘家仨孩子中午帮他刷过锅、送过水。
他对刘家的孩子挺有好感。
老二虽然是偷了东西,但钱进觉得可以谅解。
这孩子偷吃生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