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好将人砍了。”皇帝抬眼,羽林卫将人拖下去。
从入殿直到被宣告斩首,玉衾自始至终垂着头,未曾向高见珣所站的地方看去一眼。
宫门开阖,她的白裙如坠云之鹤。
“至于这个马夫……”皇帝屈指在案头轻叩两下,随即有了定夺,“念在你父三代供职厩苑,勤勤恳恳,且免去死罪,送到边军服役去罢!”
直到两人都被带下去,高见珣开口道:“七弟因此被幽禁,还险些误了军情,父皇何不留那女子性命,一查到底?”
皇帝摇头:“一个未涉朝政的皇子能与谁结仇?罢了,再查下去,无非是朕的儿子……”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事又不是没见过。”
素来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头一次在儿子面前露出了疲态。
高见珣双膝跪地,主动解下印绶堆在面前:“父皇,既已证明七弟清白,儿臣忝居这郡王之位终究不安,还请父皇撤回加封旨意。”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真让皇帝为难了片刻,只是朝令夕改,君命岂是儿戏?
“你献图救急,也于社稷有功,何必自薄?”皇帝向后靠在软枕上,轻轻阖起眼,“去吧,你母亲已在外面候了多时。”
蔺修仪不记得她在双凤阙外跪了多久,日晷上的铜针指向酉时,才看到久闭的殿门再次打开。
不等高见珣步下丹陛,她便飞扑上前:“珣儿!”
“母妃……”高见珣托着她的手臂,稳重如山,“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
入夜时分,王景年风尘仆仆走进庑殿。
上林苑的夜凉如秋水,檐牙高啄,脊兽走投无路地坐在屋顶,独对一轮朦胧月。
那月色将谢槿的眼熬出血丝,烛火灭了一盏又一盏,她顾不得添灯油,帮王景年换下衣袍,语气带了一丝抱怨:“怎得如此晚?陛下又留老爷到这个时辰。”
王景年脱了靴上榻,下一句话如平地惊雷:“七殿下被放出来了。”
“怎么了?”谢夫人一颗玲珑心,瞬间便想到了因他获罪而得封的高见珣,“是不是四殿下……”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王景年手指一点,咽回了肚子。
“圣上未曾降罪,但看他对蔺修仪的态度,就知道此事四殿下非但无功,反而有过。”王景年叹息,“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窗开一隙,月洒床前,夫妇二人被风冷透了心。
“那漱儿的婚事……”谢夫人从齿关挤出几个字,手也放在了丈夫的腿上。
她希望看在夫妻一场,王景年能再为他们的女儿筹划一番,为她铺路,保她顺遂长乐。
王景年焉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眉心如刀刻斧凿,愁云紧缩:“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否则,不但对漱儿没有助益,反会招致猜忌与杀心啊!”
“可是四殿下本就不受皇帝所喜,经此一事,日后更是登基无望。夫君,你怎么忍心看我们的漱儿所托非人,被不成器的夫君牵连,一辈子就此埋没……”
灯花“噼啪”爆开,一道清晰的泪痕从谢氏面上滑过。
脂粉带出的长痕不但没有抹去她眉间艳色,反而因为那一行情泪,愈加如委地梨花般惹人垂怜。
“总要问问女儿的意思。”王景年不好推辞,只能让芸萱去叫四小姐。
王漱刚刚躺下,还未就寝,听到是父亲母亲来请,匆匆套上一件披风就出了门,她自幼受父母疼爱,也无人会怪她失礼。
王景年见了不免又是一叹——
这样懒怠骄纵的样子,胸无城府,如何能在风声鹤唳中坐稳四皇子妃?
他皱眉道:“先前议亲的时候,你母亲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一问,你是否还愿意嫁给四殿下?”
更深露重,王漱连鞋袜都没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