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人见到这副阵仗,迷迷糊糊两手一摊,说自己前夜喝多了,什么琵琶女,想不起来了。
大皇子被罚禁足反省,自那天起,广泰楼也被查封了。
这楼里所有的人,连那个盲眼的说书先生一块儿,一个不落,全被抓去了京兆府。
说是让他们协助寻找玉轻容,但那架势凶恶得和抓犯人没什么两样,连这些后门外的物什都没容他们收。
据说,一日找不到那勾引大皇子的妖女,就让他们往死里“协助”一日。
奉旨料理这桩事的,是如今坐镇京兆府的裕王,也正是大皇子的亲叔叔。
这些日子来,每天一早,裕王都会亲自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广泰楼,里里外外一顿子翻天覆地罢,才会去忙别的。
说是找线索,但抓人那天整座楼都被翻个稀碎了,还有什么好找的?
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应付皇差吧。
所以,这么几日折腾下来,从前那么诱人的广泰楼,就变成了任谁也不敢轻易靠近的倒霉地方。
人人打这儿附近经过,都不敢随便朝它多望一眼,声怕被当作知情的,一并抓到京兆府去。
要不是偏在大雪前被夺了衣裳,千钟也不会冒险往这里钻。
不过,这里险归险,裕王的人也总要等到早晨才会来,只要别睡得太死,天亮前悄悄溜走,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大的一个皇城,总有活路可走。
千钟踏踏实实地缩成一小团儿,咔嚓咔嚓地啃起萝卜来。
萝卜在外面冻得透心儿凉,一口咬下去像嚼冰似的,冰凉的汁液在她一整天没进一滴水的喉咙里淌过,抚平了阵阵灼痛。
数九寒天里最难受的还不是没饭吃,是没水喝。
自从进了三九天,皇城里各种水面都冻得像石头一样,凿也凿不动,要是伸舌头去舔,舌头还会粘到冰面上,拔都拔不下来。
还好,马上要下雪了,有这场雪,开春前喝水的事儿就不用愁了。
千钟正满心欢喜地捧着这根清甜水嫩的萝卜大嚼,忽听狂风卷着枯枝败叶呼啸而过,挟来些细碎的异响。
声响虽小,但也依稀可辨。
是脚步声。
是从这广泰楼后院里传出的脚步声。
这里面有人?
千钟一惊,忙停了嘴,一骨碌起身,悄然贴近冰凉的院墙,凑耳上去。
“憋死老子了……”伴着一股流水声,一个粗哑的男人嗓音叹道,“见天儿在这破地方窝着,跟圈在号子里有啥不一样?”
号子,也就是牢房,这是北边跑江湖的人爱用的说法。
又一个男人道:“总不用吃喝拉撒都在一屋里吧。这地方有酒有肉,还没人对咱们兄弟吆五喝六……忍忍,快了。”
两人都是西北口音。
西北跑江湖的,从牢里出来……
千钟被凛风吹得发麻的脑袋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悚然一惊,萝卜脱手掉在地上,“咕咚”一声闷响。
所幸狂风猎猎,这点儿声响没惊动里面的人。
千钟两脚已朝逃跑的方向转过去了,忽又想到什么。
原地一思量,千钟咬牙壮壮胆,丢下草苫子,蹑步从架子下爬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那紧闭的后院门前。
两扇厚厚的木门从里面上了横栓,仍有一道闭不严实的小缝。
千钟轻轻贴上去,闭一眼睁一眼,屏息往里看。
黑洞洞的酒楼后院里,只见两个如山一般魁梧的人影提了裤子从墙根下晃悠着走出来,腰间佩刀随着他们的步子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