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生出了裂缝,门上倒贴的福字暗淡破损,无依无系的边边角角被风吹的左摇右晃。
我的心跟着晃动的福字边角突突的跳,像是在敲鼓,震得身体发颤发麻。
我怕被人听见,赶紧梗着脖子悄悄张开干裂的嘴唇,不动声色的吸了两口气,但是心跳还是很快。
我害怕。
怕妈又生个女儿。
妈生了好久。
破腐的门挡不住妈凄厉的嚎叫,也挡不住奶的骂声:“快生!小心憋坏我孙儿。”
这些声音,都遮不住爸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又远去。
一步一步好像踩在我心上,我在脚步声远去的时候咬住了手,想让它不要再发抖,可我却整个抖了起来。
身边的妹妹挨紧了我,攥着我的衣角,她也在发抖。
奶开门出来,额头和手上血红一片,额上灰白的头发零散,粘在血里,她往地上呸了一口,恨恨地说:“三丫。”
然后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满面哀痛地揉着心头,快而短促的出着气,口里哎呦呻唤。
爸便暴怒了。
我被一脚踹得扑在妹身上,我抱紧她,胸膛里鼓着一口气撑紧皮肉,来抵抗拳脚。
我的脸贴在地上,透过扬尘,看见狗躲到树后面去了,树上绕着一圈狗绳。
狗绳以前栓过妈。
痛。我不敢哭。
我听见妹的抽泣声,拳脚都往她那里去了。
我用膝盖和手掌撑着地,往妹身上爬去。
妈说过,我是姐,应该保护妹。
妈也这样保护我们。
妈又生了个丫头,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村子。
村里一个婶子闻风而来,爸生的高大,但是在婶子面前一下子止了恶气,低眉顺眼,垂手驼背,看起来比婶子还矮。
爸又没生出个香火,面上没有光彩,在娘们面前都抬不起头。
婶子一下子生了两个香火,在村里向来走路带风,她家的男人从不敢跟她大声,只因她是香火的娘。
但婶子也伤了身,再没大过肚子,她常常怀里一个背上一个,笑着埋怨:“还不是生这两个讨债的糟的祸。”
她看着别人家的丫头觉得稀罕,是有底气的、惬意炫耀的稀罕,常说:
“娘娘说,我命里就没有儿女双全的福,我不信,大伙说说,抱一个打小养着,和自己的差啥?我十里八乡看着,就是狗子家的闺女生得俏。”
回家又说给她男人听,她男人蹲在一边说:“狗子家的丫头都知事了,养不熟,你别打错主意白忙活。”
她就得了意:“腿叉了三回都没叉出个儿子,他就没那个命,你看着,这回准又是个丫头,咱们要来养着,也有人使唤,将来嫁出去得笔钱给二小子娶媳妇。”
她男人犯了难,又不敢反对,“狗子能给吗?”
她反问:“他咋不给?养一堆丫头,有脸?在咱家,还不用黑天白日的挨打受骂,也是积德了。”
爸一听婶子的来意,自觉面上无光,就走到一边去了。
但奶眼里闪出精光,卖了这个买点鸡鸭,养好身子才能生出好香火。
婶子见要不来,随机应变,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爸在一边越听越没脸,在两个女人要商量停当的时候,一锤定音,不给!
爸对心里热切的奶说,现在他们要去了,将来万一又不要了,或是孩子有病了有事了,算谁的?
奶一听,也是,未免横生枝节,便作罢了。
阳光金灿灿的,照的土地植物焕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