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阁字如其名,清凉孤寂。
这里的所有侍女悉数被打发至梓宫各处,清凉阁维持着原来的模样,包括院中五色缤纷的中秋花灯,一应皆在。
偌大的寝殿里悄然无声,临窗梳妆桌上摆放三五个精致华美的妆奁,紧邻地面前后共有七八个鎏金红木箱,甫一打开,层层叠叠的锦衣华服整齐划一地摆放在箱子里。
景衍从左往右扫去,除却各色头纱与纱裙,连他命人裁制的东祁衣服都完好无损地放在箱子里。
一时心绪复杂,难以辨明,素来温润儒雅的他,眼底染上一层寒意。
当众和离一事次日传遍紫薇城,不仅东宫王后大怒,就连王上都大动肝火。王室丢了好大的脸面,王上甚至因此事训斥东宫王后,言语间谈及今日之祸与她这个婆母苛责儿媳脱不了干系,下令东宫禁足思过一月。
北宫好容易抓住了东宫把柄,暗地里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以至于王上看景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连着几日没有好脸色。
平心而论,景衍是生气的,他鲜少动怒,偶尔有也很快平息,不似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相思走后第二天,清凉阁的侍女将她的衣服首饰悉数整理,摆放在寝殿中,等候指示。
景衍只打开衣服箱子看了看,便知相思什么都没带走,他赠予她的,全部留在了这里。
心想如斯,他暂时忘记白天在王宫里因她而遭受了王上训斥,瞧着箱子里的衣服,胸腔里闷着气,十分不顺畅。
他亲自命绣衣局为相思裁制东祁新衣,甚至准允用浅紫色,不想数日过去,这些衣服崭新得别无二致,浑都是最初的模样,它们安然地躺在狭小黑暗的空间中,仿佛从未被人垂怜过。
凝视箱子最上面的浅紫胡服,景衍眼前浮现出相思和离那日的穿着:玄色胡服,额系眉勒。他觉得熟悉,半刻想不起,适才如梦方醒。
原来是三年前,她追上他的脚步时穿的,那时她飞奔而来,遇上景衍说的第一句话是:
景公子,我心悦于你。
三年后,同样的衣服,相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却是:相思与君绝。
思及此,景衍目光阴沉,玉面晦暗不明,情绪不清。
人都走了,他却鬼使神差地来到清凉阁,明明这里已经没有了相思的影子。
以往他出使别国,两人分别数月相见,景衍亦不曾有多相思。
如今想来,大概是从前的景衍知道,无论他去了哪里,离开了多久,但凡他回到西凌,清凉阁里一定有相思的身影。
可现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