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兰拏云一生不结党不攀附不爱财不怕死,只愿一生孤立于庙堂,做大裕不屈的脊梁。”
心跳如擂鼓,他眼前幻觉般地出现了明宏深捏碎的夕颜花,欧阳瑞玥巴掌打过的一侧脸颊再次红肿起来,疏横居的大门为他一个人打开、蒲氏那高不可攀的门楣也匍匐在他眼前……
就是现在了。
“臣,兰加志!请命担任北巡钦差!”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虽不如董相那样浑厚,却字字清晰。
目光若有实质,那么他现在该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蒸屉一般的和光殿内只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李顼穿过兰加志眼前那么多红红绿绿的屁股走到他面前,双手扶起了他,少年帝王宽阔热烈的手掌抓紧了他细弱的大臂,手心的汗水直在苎麻的朝服上留下一个手印。
“果真,陈旭果真没有选错人!”李顼眼中那抹金光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此番北上,朕预祝爱卿……”
仅有这君臣二人立于和光大殿之中,少年帝王在唇齿间琢磨片刻该用怎样的祝词,半晌才说出八个字:“锄奸抚良,肃正寰宇。”
锄奸抚良,肃正寰宇。
这八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结结实实落在正午的和光殿里。
李顼挥挥手,四周围的宫人将殿内的所有门窗全部打开,疾风平地起,吹开了案前倾倒的折子,每一页都写着李千沛的名字,恍然这君臣击掌为誓的场面她也亲临一般。
檐角的风铎胡乱摆动,暴雨倒豆般地砸在屋顶上,从殿内往外看银白的雨幕几乎阻断了所有视线,满世界的雨声竟然听不见面前人的一句话。
“陛下说什么?”兰加志大声地问,将耳朵侧向皇帝,却又不敢凑得太近。
李顼一把揽住他的肩,在他耳边问:“你就是潘小来对吗?”
兰加志垂着眸子,俯视着伏了一殿的百官,在暴雨巨大的噪音里回答道:“臣是!”
欢欣鼓舞神情激荡不过只是片刻,甚至没有撑到下朝会的时候,回过神之后仿佛有座大山压了过来。
兰加志在和光大殿上燃起来的热血很快便凉了,完全失去了陈旭在的时候那种摩拳擦掌,只感到周身袭来的疲惫,连皇帝要留他去裕心殿的提议都拒绝了,只是说明日辰时会准时到裕心殿面圣。
这样的暴雨即便是有雨伞也形同虚设,百官特许留在殿中等雨停,只有兰加志一人在皇帝离开后径直走进了雨幕,将身边的所有人抛开。
他们……该是作何想?笑我强出头?怜悯我命不久矣?
雨滴砸在身上像弹弓打石子一般,世界吵闹得不像话,他一个人出了同尘门上了御道,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看清前面五步的距离,他一身绿色似乎完全融进了雨里。
前程迷惘来路不明,他在他花了数年才熟悉的北城迷了路,不知道出宫多远,或者一直在原地打转。
一架马车撕开雨幕忽然就到了他跟前,他向后一步跌坐在积水里,想抬头看,却不能,雨浇在眼皮上睁不开。
“兰大人上车。”听上去是个女人。
“你……”他勉力向后移动,眼前的人伸手要将他抓走。
是焦蒿爪牙来杀他了吗?他心下涌起恐惧转身在地上爬,却被那女人在眼前挡住了去路,一个玉字军的令牌递到他眼前,他才停了下来。
“将军派我来接大人的。”成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