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进来,是她从未见过的珍贵繁冗。
为首的小丫鬟走过来行了个礼:“小姐回来了。”
沈轻云蹙着眉,话还没问出来这小丫鬟便笑着把她迎进去,“奴叫晚杏,是被侯爷与长公主拨来伺候您的。我方才见过您。”
沈轻云手里拿着帕子,虚虚点了点头,料想定是母亲求来的恩典。
但莲尔自己从不居这宅子。
晚杏已经差人摆好了午膳,沈轻云看着那盘文思豆腐,平白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位公子说的话。
他说“娇粉色很衬你”。
于是她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翠烟衫,问旁边人:“晚杏姑娘,这件衣服真的很衬我吗?”
晚杏搁好玉筷,回眸笑道:“您这是又听谁说了,这衣裳就是好看啊,姑娘貌美,更显娇嫩。”
沈轻云脖子浮上一层胭脂,掩饰地摇了摇头,发簪末端细如水珠的小链随之晃动,“没谁说。”
当夜月光皎洁,万籁俱寂,隐约有虫声,蝉鸣微弱却也惹人燥。
沈宅的后院朗月照花,飞雁水榭里有一老一小,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旁边站着个姑娘。
“积墨法你向来熟稔,只是今日午后作的这副反而急躁,怎的没等墨干便积下一层了?”浮令先生声音淡淡,却带着责备之意。
沈轻云将手背去身后,暗自抚了抚红绳上的翡翠,双指摩挲略瘪的肿泡,低眉顺眼:“下次不会了,今晚便熬上一幅。”
浮令先生抿唇,不悦道:“作画要沉静,你今日看起来心浮气躁,早些回去歇息吧,莫要再费那功夫。”
她咬了下唇内的软肉,应道:“是。”
沈轻云回到听雨堂,神色萎靡,晚杏服侍她换下衣衫,谁料袖口飘然掉落一张宣纸,晚杏站在木施旁,蹲身捡起那张纸。
刚脱掉绣鞋的沈轻云余光瞧到晚杏正要展开,这才想起来这张被她冷落了一天的所谓“信物”,顿觉心焦。
她急忙从床榻上站起来,光着脚赶过去,劈手就夺过晚杏手上的东西。
晚杏愣怔一瞬,“从您袖口掉出来的,我怕是什么重要东西。”
沈轻云眯眼一笑:“师父列的调色的法子,珍贵得紧,我当下便瞧瞧。”
“那您仔细眼睛,我帮您把蜡烛撑过来。”
“不必了,我这就睡了。”
那晚中庭树影婆娑,映照在丝绵窗纸上,沈轻云在晚杏离开后,安静下床,做贼心虚般捻开纸,
好奇一瞧,上面写: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左下角写着题者的字:敛寒。
字体意态跌宕,张扬而不加掩饰地露出磅礴气势,像他那个人。
沈轻云垂下眸子,大约掩去不合时宜的内心悸动。
半晌后想到什么似的,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把题了字的那块裁下来又搓卷起来,塞了进去。
像是将这东西放进了自己未知而迷茫的从今往后。
*
六月十三那日,沈轻云作完了新画,还被师父连连夸赞,小姑娘行过之处皆带着喜悦的气息。
出飞雁水榭的时候,沈轻云站在乱云之下恍然回了个头。
当天众草起碧色,春色映荒芜。她向来知道师父是个心有大海的人,那些曾华美的叶片浸在陈年的风霜里,生命的脉络清晰可见,却始终浮着一层她看不懂的迷惘。
她远远地看了一阵儿,决定去后山走走。
那是七岁的沈轻云常去的地方,她在那里看过蟋蟀起舞,也与春花交换了赞美,更与残雪一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