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儿。
王淑芳拿出两张已经被油烟跟灰层熏出包浆的塑料凳子来给老钱跟炎明:“随便坐。”
炎明坐下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的陈设都很简陋,桌椅板凳不是瘸了腿,就是磕没了角,唯独另一侧靠墙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透明的亚克力数码相框,看款式属于十几年前的那种初代版,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充电,数码相框已经黑屏,但擦拭得很干净,相框右上角还粘着一张褚明明生前的一寸照片。
王淑芳走到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坐下,一边掰豆角一边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老钱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你能从头讲讲十四年前你儿子褚明明动手术的事吗?”
王淑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回想起那段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往事:“大概08年一月底的时候我家孩子突然说胸闷,喘不过气来,我们赶紧给他送去了之医大附属第一院的儿科就诊,当天有心外科副主任过来会诊说我们家孩子有原发性心肌病和心功能不全,要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谁知第二天心外科主任又过来会诊说孩子病很重,身上已经没有汗液了,可能过不了今晚。
我一听就奔溃了,我问他是不是搞错了,明明昨天心外科副主任说孩子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动手术,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行了呢。心外科主任就说我们要是不相信他也没办法,他只能言尽于此。当时我就给他跪下了,求他救救我们家孩子。他说照我孩子的情况必须做心脏移植手术才有可能存活,但要找到合适的供体需要等很久,可孩子的情况又等不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工心脏替代供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人工心脏,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所以就很担心。可心外科主任却说叫我不用担心,因为这是一名瑞士籍的华裔医生从国外引进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为了叫我们放心,心外科主任还带我们去他办公室里看了一个人工心脏的样品。可我们哪懂这种东西啊,那么一个机器放进孩子的身体里,怎么看都让人很害怕。我就问他这个东西安全吗?成功率有多高?他信誓旦旦给我保证说很安全,成功率90%以上。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毕竟人家好歹是三甲医院的心外科主任。
不过我们还是留了个心眼,我男人偷偷跑去找前一天来会诊的那个心外科副主任,问他我们家孩子的病情是不是真的严重到过不了今晚了?他愣了愣问我男人是谁说的,我男人说是心外科主任说的,他很严肃地摇了摇头说还没到这种程度,让我们再留院观察观察。我男人又跟他打听人工心脏的事,可心外科副主任说他从来没给病人做过人工心脏的植入手术,他对人工心脏不是很了解,让我们去问心外科主任。”
说到这里,王淑芳停了下来,闷着头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老钱跟炎明面面相觑,两个大男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老钱摸了摸身上,尴尬地发现自己连张面巾纸都没有。一旁的炎明将一包面巾纸递给他,又朝他眨了眨眼,让他过去安抚王淑芳。
老钱用口型冲炎明说:“你自己怎么不去?”
炎明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不擅长安慰人。
无奈老钱只好硬着头皮把面巾纸送到王淑芳面前:“王女士,你……还好吗?”
王淑芳扯过面巾纸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哽咽着说:“当初要是听心外科副主任的话就好了,也许我们明明还不会死,是我害死了他。”
王淑芳哭得太伤心,老钱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她哭够了,才将一张干净的面巾纸重新奉上。王淑芳道了声谢,慢慢试去脸上斑布的泪痕。大概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痛哭过了,发泄完了积压多年的痛苦,王淑芳的脸色倒是变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