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缝里黑黢黢的,脸埋在碗里,像外婆家舔奶的小胖狗。
紧接着,她又仿佛看到班长像个小尾巴诚惶诚恐跟在胡老师背后捧着课本作业和教具的样子,因此她噙着笑,显露出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好兴致,班长摸不透她,只好咕哝着拿着扫把走远了。
她也不喜欢班长嘴里奉若神明的“胡老师”,胡老师长了一张很难被人记住的脸。
在马佳佳的记忆里,胡老师总是灰扑扑的,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脸,灰扑扑的神情,甚至连她的眼睛也是灰扑扑的,在每个周一下午的班会上让同学们互相检举违纪行为时,像一团灰色的雾笼罩在教室上空,使每个人感到压抑窒息。
还有那些“世界的中心”,那些势力颇盛的“小团体”,马佳佳无法融入,也不想融入,她把自己定义为局外人,在别人洋洋自得于自己造成了马佳佳在班级里的“边缘化”时,只有马佳佳自己清楚,她是主动被边缘化的,即便有时这使她看起来过于孤独。
但她享受这种孤独,如同别人享受友情一样,孤独给予她力量。
有那么几个人,马佳佳把他们定义为自己的“朋友”,但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对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竟然留下过一点痕迹,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们和他们更像是她的“破壁人”,在某个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沉甸甸的瞬间,打破了她一点一点用精致的文学和不切实际的幻想筑起的远离真实世界的虚假外壳。
小学四年级时,马佳佳注意到班里一个女同学的头发变短了,像是被人用并不锋利的剪刀硬生生地把头发磨断的,那些收尾非常的粗糙且不体面,乱七八糟地翘着,甚至她自己都常常忘记头发已经变短,上课的时候那只脏脏的左手屡次想攀上黑色藤蔓一样的长发,像从前那样无聊地在手指间打结,却总是扑空,马佳佳看着她僵硬的脖颈猜想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失落的、酸楚的。
马佳佳很能够体味情绪,这是在成千上万次的阅读和观察中锻炼出来的能力,望着那团乱糟糟的头发,马佳佳生出一股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渴望,她想看看那些污糟后面藏着什么,于是她开始格外注意那位女同学,并且在脑海里把所有细节拼贴在一起,勾勒出一个藏在那些所有不体面的细节里怯懦悲伤的小姑娘的剪影。
她总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时是过于小,短了一截儿的袖子和裤腿露出过于纤细的骨节,有时又过于肥大,变形的领口松松地挂在肩膀上。
在每月一次的座位调整中,马佳佳终于有一次坐在她的斜后方,她甚至能在那只细瘦的胳膊和被洗得薄透的肥大泛黄的白色短袖缝隙里窥见薄薄的胸脯,分明的肋骨和那只小小的、浅褐色的□□。
马佳佳感到一阵心惊,因为爸爸告诉过她“锁骨以下肚脐以上和穿着内裤的地方”都是“绝对不能露出来”的,只是马佳佳太稚嫩了,还不能从这小小的缝隙中窥见一个家庭中性教育的缺失以及父母的缺位将在未来给这个小姑娘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她有一个上初中的姐姐,就在离她们小学不远的实验中学,每天中午马佳佳都能看见姐妹俩骑着那辆为了掩盖锈迹被漆成墨绿色但依然斑驳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姐妹俩一样黝黑一样瘦小,都有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和浓密的头发,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的帆布斜挎包,以及永远那样不合身的衣服和破洞的鞋子。
那个炎热到十月中还需要冰棒消暑的秋天,闲言碎语像锋利的美工刀割开了所有平淡的假象,“她妈妈死了!”这句话被所有“无心的孩童”用故作神秘,实则得意、兴奋的语调抛向空中,那些等食儿的鱼儿全部跃出水面,吞下这句话做成的饵料,邪恶的种子就此在心里膨大。
所以马佳佳从来不信那些“稚童无心”的鬼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