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当然地以为余淼一定是真心喜欢着拳击这项运动。
所以他想婉转地告诉余淼,如果喜欢的话,就要保护好自己,减少受伤的可能,这样她才能在拳台上待得更久。
在很长的时间里,运动员们好像已经默认一件事情——比赛就要全力以赴,只要能赢,受伤又何妨。
伤口痛?忍一忍吧。
痛到忍不了了?那打支封闭吧。
他们将荣誉,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蒋易帆并不觉得这种追求荣誉的做法是错的,只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不太赞同将身体健康置之一旁全然不顾的训练和比赛方式。
目前体育界顶尖的运动员当中,有九成以上,身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伤病。这些旧伤,严重的甚至会伴随他们一辈子。
但他们职业生涯的巅峰期仅有几年,甚至更短。
竞技体育的生存法则残酷到近乎残忍。
蒋易帆认为,一个真心喜欢某项体育项目的选手,中途若是因为一些客观因素不得不退出比赛的舞台,一定会抱憾终身。
他不希望余淼有一天会经历这些。
但他唯独没想到,余淼居然不按理出牌。
“你……不喜欢拳击吗?”蒋易帆松开了交叉着的手,眼神有些许茫然。
可是你明明在拳击台上这么拼命。
余淼先是有一瞬的疑惑,但很快她就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明白蒋易帆的真正意图了。
其实一开始余淼打拳的原因很简单。
正如江杰所说,她有天赋,老天爷赏饭吃,不打白不打。
在地下拳场时,她发现自己喜欢刺激,喜欢比赛,爱上了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更何况,打拳能挣钱。
当然如果后来她遇上的不是林飞兰,而是其他散打、泰拳、自由搏击之类的教练,那她还真不太可能会成为职业拳击手。
她并没有喜欢拳击到非它不可的程度。
余淼思考问题的方式向来直接,并不会去过多地关注自己的喜怒哀乐。
因为过去的经历告诉她,她没有喜欢的权利。
从来都只有,被迫接受。
蒋易帆的问题就相当于在问她:“你怎么不上清华北大呢?”
是她不想吗?
还是她不愿?
没有恶意,却带着一丝天然的优越感。
余淼垂眸,眼神晦涩,默默看着手边的水杯。
水杯里泡的是茶。
刚刚蒋易帆给她倒水时,有几片茶叶顺着水壶口冲进了水杯里,此刻正上上下下,不由自主地漂浮着。
良久,余淼舌头轻戳了下腮帮子,深吸一口气:“蒋医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在被生活裹挟着前行的时候,还能有余力去思考自己的喜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蒋易帆嘴唇快速抖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不用把我想得那样伟光正,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我打拳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需要钱。"余淼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起身拿过餐桌上的单据,朝前台走去,“今天我来买单吧。”
蒋易帆:“……”
看着余淼远去的背影,他的心像是栓在一颗巨石上,不断向湖底沉去。
完了,他搞砸了。
——
蒋易帆送余淼回家的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对了……猫,明天晚上要来我家吗?”将车停在余淼院子门口,蒋易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口干舌燥。